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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83)

燕思空也看向杨畏期,他知道这个男人才是他们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的关键,他赌杨畏期的野心,赌杨畏期会为了荣华富贵,把鲍云勇和整个起义军卖给朝廷。

杨畏期沉吟片刻:“夔州旧部与梁王私通一事,我们定会彻查清楚,至于你们两个……”

燕思空打断了他:“我二人今日便要返程了。”

鲍云勇瞪直了双眼:“在我眼皮子底下鬼鬼祟祟,你竟觉得自己能安然离开?”

“将军要杀我们吗?”

鲍云勇一时语塞。

“还是要关我们?”燕思空昂首挺胸,神情极为平静,“不瞒将军,若我二人无功而返,赵将军和狄江军就要合并围城了,当然,将军杀了我们,也是一样的。”

鲍云勇握紧了拳头。

“将军留我们一命,将来若改变了主意,尚有转圜之余地,您说呢?”燕思空似是在问鲍云勇,可目光却是瞥向了杨畏期。

杨畏期的眉心拧了起来。

“他日围城,将军猜猜,梁王会不会来援?”

鲍云勇依旧不吭声。

燕思空突然大笑三声,声音隐含几分萧瑟:“在下倾慕将军的魄力与胆识,主动请缨,前来劝和,望将军能够回归正途,为朝廷效力,一展将帅之才,可将军执迷不悟,放那阳关大道不走,反要险过独木桥,看来在下要无功而返了,只是可怜了跟随你的那些乡亲们……”

鲍云勇怒道:“当初我也顺应招抚,做了大晟的官,可成想啊,没几个月就变了卦,还要我们继续挨饿,不反是死,反亦死,起码反了,我们不用饿肚子!”

“朝廷拨下的,是白花花的税银,将军吃拿的,是同你一样的无辜百姓,孰正孰邪?将军要靠强掠吃喝一辈子吗?待到晟军合并围城,夔州粮草够你们吃多久?一年?半年?三月?”燕思空字字犀利,句句诛心,“自将军入主夔州那一刻起,已是鸟入樊笼,将军不过两条出路,要么跟着梁王造反,要么归顺朝廷,梁王自身都难保,将军可已有当今圣上的金口承诺,哪条路死,哪条路生,就摆在你们面前了。”

屋内除了鲍云勇和杨畏期,还有十几名官将,此时脸色都不太对头了。

燕思空后退几步,朝着主位深深鞠躬,沉声道:“将军三思,在下,告辞了。”

“你……”鲍云勇看了看燕思空,又看了看杨畏期,显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就这么让燕思空走了。

杨畏期朝着鲍云勇摇了摇头,跟着站起了身,“燕大人既然要走,我军也不愿再让天下人嗤笑为粗莽草寇,便不阻拦了。”

“多谢先生。”

杨畏期略一思忖:“我送送你们。”

“先生多礼了。”

——

杨畏期把燕思空和封野二人送到了船埠,船夫在这里已经等了他们五天。

燕思空朝杨畏期深深一拱手,道:“先生,可否私下说两句?”

杨畏期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侍卫。

燕思空低声道:“在下今日在堂内之言,可都是说给先生听的,先生可明白在下的苦心啊。”

杨畏期面色未动:“燕大人私通夔州旧部,此事究竟是谁人属意,还不好说,待我彻查清楚,自有定夺。”

燕思空轻轻抓住了杨畏期的手腕,语重心长地说道:“先生是聪明人,天高海阔任鸟飞,切不要将自己断送在区区荷塘。”

杨畏期脸上的肌肉在皮肉下鼓动,似是在隐忍着一股激烈的情绪。

燕思空和封野上了船,肃穆而恭敬地朝着杨畏期深深拱手,俩人遥遥相视良久,燕思空才返回船舱,立刻变脸,催促船夫:“划快点,尽快离开这里。”

封野摘下帽盔仍于一旁,但见他发迹已被汗润湿,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好险,我已做好一刀砍了鲍云勇的准备了。”

“所以咱们得赶紧走,待他们回过劲儿来,说不定真要剁了我们祭旗。”燕思空摊开手掌,但见手心里全是汗,他后背也早已被冷汗打湿,方才一番较量,看似是口舌斡旋,其实杀机四伏,鲍云勇和杨畏期一念之差,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封野抓住他的手,用力抓着,感觉着燕思空那些微的颤抖,又心疼又心动,眼中满是激赏与骄傲:“空儿,你好样的。”

燕思空目光眺向越来越远的夔州城:“我已尽力,接下来就看杨畏期了。”

“就算杨畏期不反水,鲍云勇和梁王的缔盟也要分崩瓦解了,这俩人都非大度远视之人,本就毫无信任,经你这么一搅和,肯定要互相猜忌了。”

“没错。”燕思空露出一个阴冷地笑容,“等着看好戏吧。”

葛钟,你在荆州等着我,破城的那一日,就去给你送葬!

第71章

二人全须全尾地归来,着实让赵傅义松了一口气,若封野在他手下出了差池,他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靖远王。

他们悉数交代了在夔州发生的一切。赵傅义听完很高兴,虽然此行并未完全达到目的,但已为夔州埋下了三个祸胎,一是鲍云勇与梁王互生嫌隙,二是杨畏期生出卖主求荣的二心,三是夔州旧部蠢蠢欲动,这三样爆发一个,就足够他们收复夔州。

此时局势对他们有利,能在此番困境之下有所突破,很是不易。

赵傅义喜道:“你二人此行有功,当赏!”

燕思空谦恭道:“多谢将军,但眼下军情紧要,日废千金,下官望留待我军大胜之日再领赏。”

赵傅义对燕思空愈发赏识,夸赞了几句,梁广在一旁不大是滋味儿,毕竟自己不但无功而返,且还被囚禁、随从三人均被斩首,与燕思空一比,着实有些羞辱。

不过梁广并未表现出来,仍以大局为重,商议围城之事。

赵傅义道:“却不知夔州还余多少粮草,我们大军粮草尚在路上,眼下的最多只能支撑月余。”

“夔州不过三月粮草。”燕思空笃定地说。

“哦,你如何得知?”

燕思空笑了笑:“当时我以粮草激他们投降,说‘夔州粮草够你们吃多久,一年,半年,还是三月’,当我说一年、半年时,鲍云勇和杨畏期均没有太大的反应,但说到三月时,俩人同时皱了眉。”

梁广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燕大人可敢确保?”

“八九不离十。”燕思空道,“下官也粗略算过,夔州人口不过四万,守城将士不过三千,按照朝廷规定,常平仓存粮不应超过二十万石,刚熬过寒冬,恐怕余粮不足十万,鲍云勇的起义军连同家眷,人数超过五万,近十万人挤在夔州城内,粮草撑不了太久的。”

“有道理,燕大人果真心思缜密,竟将粮草也摸得差不多了。”赵傅义心里有了底,“好,事不宜迟,我要通知狄江军,明日就拔师围城。”

这时,封野站了出来,主动请骑兵两千,要在荆州往夔州的路上设伏,防止梁王真的派人来援,水路他们倒是不担心,他们在上游,荆州在下游,梁王是不会蠢到派水军救夔州的。

赵傅义准了封野,又命人快马给洛阳平叛军主帅狄嵘送去线报,趁热打铁,明日就举兵进军,合围夔州!

趁夜,封野要带着伏兵先行了,燕思空在他账内,斟酒为他送行。

封野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捏了捏燕思空的脸,调笑道:“可不曾见燕大人神色这么紧张过,怎么,很担心我吗。”

燕思空低声道:“封野,你是要出征打仗,而且有可能是此战唯一真正与敌军短兵相接的人,我怎会不担心。”

封野故作轻松到:“如此,你该高兴才对,我伏击退了梁王,鲍云勇不堪重压之下投降,岂不是皆大欢喜。”

燕思空叹道:“你知道我担心什么,我现在没有心情言笑。”

封野顺了顺他的鬓发,柔声道:“空儿,不要为我担心,我十一岁随父出征,早已见惯了沙场,我天生命硬,老天爷也收不走,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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