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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失如来(41)

薛苑明白他的意思,她也知道田健飞喜欢听实话,于是就说:“是啊,一幅画看的是整体感觉,尤其是素描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块活灵活现的石头上,这幅画已经失败了。就像是维纳斯的断臂。”

“不错,这是我听到过关于这幅素描最恰当的批评,”田健飞赞许着说,“不过人吗,随着年纪的变大,脸皮也会厚起来,准备画展的时候老伴问我要不要这幅画,我说‘要啊,当然要,都这个年纪了,还怕人笑话吗’。”

薛苑忍俊不禁:“您那时候才二十多岁呢,不能苛求。要公平的评价一个作品总是和时代背景有关系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超脱于时代的。”

她本是无心说出这句话,可却在话音末愣住,仿佛被自己的声音吓倒了。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浮上来,但很快消弭无形。

“说起时代背景,”田健飞看她,“我觉得你的鉴赏能力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鉴赏不是那么容易的就可以培养出来的,你毫无疑问有天分,但仅仅是天分和几本理论书不可能让你有这样一流的鉴赏力,尤其是你自己本身画技并不出色的情况下。”

田健飞身上有着中国老一代知识分子的豁达和开朗,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他像和蔼的祖父也象温柔的父亲。在他面前,用精神上筑起的樊篱很容易就变得松垮起来。薛苑努力笑了笑,安静的说:“也许是因为我看的太多了,我从小就是在画堆中长大的。”

田健飞问她:“你家里有人是画家?”

薛苑下意识摇了摇头,瞥到田健飞诧异的目光,随后又迟疑的点头:“是我父亲。与其说他是画家,不如说画痴。”

“他叫什么名字?”

薛苑仿佛被烫到般,迅速摇头,匆匆忙忙地开口:“我父亲是个不入流的画家,平生没有任何作品问世。您不会知道的。”

田健飞察觉她语气上隐约的失落,改安慰她:“有这样的父亲是好事,从小受到艺术熏陶,难怪你这么聪明。”

薛苑微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师生俩和谐的闲聊着,忽然看到工作人员成群结队的走过,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花篮,为首的那个工作人员眼尖,看到田健飞,立刻走过来,毕恭毕敬的问:“田老师,我们把花篮搬到后面去了。”

“好。”

薛苑瞥到那位工作人员手上的那篮子花,再看到红色缎带上的“李天明”三个字,从没有过的念头猛然浮现在脑海里,薛苑心念一动,张嘴就问:“田老师?你跟李天明很熟?他还给你送了花篮呢。”

田建飞追忆往事般开口:“我们也就几面之缘吧,早些年我在荷兰留学的时候他也在那边,聚会的时候见过几次。我们都是留学生,也都学绘画,比一般人熟悉一点。后来他去了法国,被那个玛勃洛的画廊的老板,好像是叫皮儿切尔的看中,慢慢的有了些名气。我们也没什么联系了。就是最近几年,在几次美协的活动里看到过他。当然,这些都是旧事了。”

薛苑陷入沉思,缓慢的“哦”了一声。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他送花篮过来。前段时间他的画不是在你上班的博艺画廊展出吗,我去看了看,真是不错。今天早上我看报纸,说前天拍卖了其中的一部份,据说最贵的那个最后成交价格几千万?”

薛苑补充:“昨天的拍卖会,那幅《声音》,两千一百万。”

田健飞感慨:“真是天文数字,不过《声音》啊,我看不值这个价,《读书的少女》倒差不多。”

脑子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薛苑问他:“田老师,你觉得《读书的少女》画里的那个女孩,像你认识的某个人吗?”

“你怎么会这么问?”田健飞诧异,“谁会注意到那个女孩子长的什么样子?那幅画是拿来欣赏,不是拿来研究的。看上去很美就足够了。”

薛苑一愣。

田健飞的谈兴被带动起来:“不过李天明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从来都觉得他在绘画这条路上走得肯定比我们要远就是。这话当时我也对他说过,那时他正落魄,也许就是因为感激我这句话,才送了这个花篮吧。”

薛苑追问:“怎么说?”

田建飞颔首:“你也不用宝太高期望。公允的讲,李天明二十出头岁时作品称不上太好,甚至还未必如现在的又才华的年轻人,不过拿到现在也是价值连城了。二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已经画得非常非常好,虽然跟他之后的画相比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总之,你看到他年轻时候的画,一定非常失望,简直不像一个人的手笔。不是技巧的差距,而是画风和神韵的变化。不过我想,这大概就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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