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瑶,你是个律师,律师做任何事都要准备好。”
钱恒的眉眼非常冷,虽然平日里他也端着张脸不苟言笑,说话冷冷淡淡的,然而成瑶敏感地觉得,平日里的冷,和今天这种冷,是不一样的,今天钱恒的这种冷,是骨子里的,让成瑶刷的生出了距离感和不可亵渎感。
她有些沮丧地马上回办公桌上取了笔和笔记本,又回了钱恒的办公室。
结果钱恒压根没说什么案情,他丢来了一堆材料:“拿回去整理下,下个礼拜一开庭。”
离下个礼拜一还有四天,成瑶心下紧张,自己来得及准备吗?这可是一个全新的案子啊!
“不需要你做什么。”钱恒抿了抿嘴唇,仿佛看穿了成瑶的内心所想,“这是董山的离婚案,前因后果你大致清楚,而且这个案件不难,董山自己出轨在先,提出离婚,心里也有愧疚,愿意按照正常的法律规定赔偿前妻,甚至多赔一点也愿意,只求着能离婚就行,不在乎钱。”
钱恒冷着张脸,语气严肃漠然:“成瑶,上个案子的错误,下不为例,这个案子要是还有任何差池,你就不用在君恒继续待了。”
“还看着我干吗?还不出去研究?”钱恒瞪了成瑶一眼,“打个电话给当事人做下诉前沟通,了解下他为了离婚对财产分割金额的心理底线。”
成瑶愣了愣,咬了咬嘴唇,才抱着材料走了。
成瑶走后,钱恒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他觉得自己最近有一点不妙,即便没有吴君的调侃,他也意识到了,他对成瑶,有些过分纵容和回护了。
如果换一个别的助理律师,犯了成瑶这种错,他会怎么办?想也不用想,钱恒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人开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对成瑶破例了。
因为她漂亮?
不,肯定不是,钱恒想,我怎么可能是这么肤浅的人?!长得漂亮能力不行有个屁用!就成瑶这种,撑死只能当个花瓶,摆着是挺好看的,连插个花都不行!要她何用?!何况还是个关系户!
自己的原则不能因为任何事被破坏,上个案子给她开了后门,就当给吴君这个介绍人面子了,下个案子,要是有差池,就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了。
虽然最近钱恒也知道成瑶对自己充满感激,晚上准备的晚饭明显能感觉她的用心,甚至这两天钱恒早起,他的门口都贴上了便签。
“早饭在冰箱里,微波炉热三分钟就行啦。”
成瑶秀气的小字边上,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画的真丑。”
然而虽然吐槽着丑,但这张很丑的便签,此刻还躺在钱恒的口袋里。他没扔。
而且即便成瑶画的丑,但她做的早餐,却是很好的,连续两天,钱恒都不用再去买全家的饭团或者面包吃,他甚至觉得以后也没法再吃了,他的嘴巴完全被成瑶给养刁了。
但做饭是做饭,工作是工作,成瑶工作能力不行,自己也不能就因为做饭好就把她留在所里啊,公私必须分明。
然而一想到辞退成瑶后,她肯定不会再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睛给自己做饭了,钱恒心里又有些不舍。
他也没深想,自己到底是舍不得那种亮晶晶的眼神,还是舍不得美味的饭菜。
那么,怎么能辞退成瑶,但又能让她留在家里做饭?
钱恒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让成瑶知难而退,自己退出了。这样成瑶不会记恨自己,协商下就应该还能愿意给自己做饭了。
按照这个思路,钱恒应该给成瑶安排最难的案子,让她又一次焦头烂额被打击到自暴自弃,放弃做律师这条路。
然而事到临头,钱恒最终给成瑶的,是董山这个中规中矩到四平八稳的案件。
钱恒自我安慰道,我这是怕她挟私报复给我饭里下毒。何况董山这个案子,有成瑶在,至少能帮自己挡住董敏哭哭啼啼的骚扰,这个层面来说,成瑶的用处还是挺大的。
案子可以给简单的,但有一件事钱恒却觉得刻不容缓了,那就是必须传递给成瑶一个讯息——
自己和她之间,是老板和下属不可逾越的鸿沟。不能让成瑶觉得她和自己很熟,不能让成瑶觉得她可以影响自己,绝对不行。大家的相处应该泾渭分明。
——
然而事情在成瑶眼里是完全另一码事。
翻阅着董山这个案子材料,成瑶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这个案子实在是太简单了。
如果白星萌的案子是高中奥数题,那董山的案子,就是小学一位数加减法题。
虽然董山和妻子一同创业创办了真味餐饮,从个体户慢慢过渡到企业集团的过程中,也有很多牵扯到财产归属的瑕疵,然而在这个案件中,董山只求速度离婚,并不在乎分割走多少财产,因此对律师的诉求也只有一个——能让他离成婚就行了。
成瑶联想起刚才钱恒对她突然的冷漠态度,再看着手头这个简单到如送分题般的案子,心里百爪挠心般的忐忑和难受。
是因为白星萌的案子,自己办的太差劲了,所以钱恒再也不愿意让自己参与那些有难度、有挑战的案子了吗?
钱恒的五毒教,成瑶入教之初,就是抱着学五毒神功的目的来的,现在这样,就像她不仅没摸到五毒神功的皮毛,反而被教主钱恒打发去扫茅厕了……
一想到这里,成瑶就有些沮丧。
第29章
虽然对只能办这样简单的案子有些沮丧, 但成瑶还是认真又细致地看完了董山离婚案的材料,然后给当事人董山打了电话。
董山正好有空, 她就和他约了在君恒楼下的咖啡馆见面。
家事案件,不比其余案件, 涉及到很多当事人的隐私和生活,第一次见面就在会议室里太过商务, 反而会加剧对方的戒备感,不利于沟通交流。
关于这一点,钱恒自然没空指点她,但胜在成瑶是个喜欢观察学习的人,帮钱恒约了几回第一次见面的客户,发现他都选择在离事务所不远、环境幽静、有隐私感却也更为放松的咖啡馆后, 成瑶就记下了。
董山到的很准时,一如既往的, 他穿得朴素的甚至有些过分, 眉眼之间一点没有中年生意人的油腻和精明, 相反,看起来老实本分到憨厚。
如果不是钱恒告知,成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男人, 竟然会因为出轨而向一路扶持创业的妻子提出离婚。
成瑶正在心里纠结着怎么来一段开场白,董山就先开了口。
他微微笑着看向成瑶,眼神慈祥:“你和我的女儿差不多大。”
“董敏吗?”
“恩。”董山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在干吗, 我要离婚这件事, 对她打击挺大的,我也挺担心的,她一辈子顺风顺水,我和她妈,实在是很不容易才有了她,真是捧在手心怕化了。导致她也习惯了什么事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一旦有什么自己没法左右的,完全没法接受。”董山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无奈却带着宠溺地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他是相当宠爱自己女儿的,然而即便女儿痛苦崩溃,也无法改变他要离婚的心。多数女人会为了孩子而忍耐着不离婚,然而这种事,成瑶鲜少看到在男人身上发生。
“这次钱律师让我约您,是想和您沟通下诉讼的方案。”成瑶甩开了脑海中的想法,进入到了工作模式,她拿出了一份清单,“这是我们整理出来的您与您妻子目前的共同财产部分。”
“这份则是按照目前《婚姻法》,这些共同财产可能会被分割的比例,包括您在真味餐饮中的股权,同时我们也整理了离婚财产分割对您企业可能造成的影响。”成瑶一份份地拿出自己整理好的表格和资料,娓娓道来,“我们想看看您对此有什么想法?”
然而对于成瑶辛苦整理出来的材料,董山却只翻了翻就放回了桌上:“我没什么想法。”他低下了头,“是我对不起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