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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王(120)

果刚毅点点头:“要真是做梦就好了,梦一醒,我的五十万还在。”

金效坤审视着手里的手杖:“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有我在,饿不着你。”

“难道我余生就是吃?”

果刚毅笑了:“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先在这儿养一养,等身体好点儿了,你跟我干,肯定有你的前途。”

金效坤听了他这句话,觉得似曾相识,随即想起来了:去年秋天,在自己被捕前的那一夜,傲雪过来探望自己,也曾说过同样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又问:“玉郎这一年,怎么样?”

果刚毅想了想,想得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你这么一问我才发现,这小子好像没了。”

“死了?”

“不是死了,就是没了,一直没露过面。”

金效坤听了这话,不置可否。

果刚毅在连宅,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饭。

他在傲雪那里受到了救世主一样的待遇,虽然他并不是为了这点待遇而救金效坤的,但傲雪如此的感激他,他还是挺得意。酒足饭饱之后,他告辞离去,打算回饭店补一觉,睡足了再回来继续和金效坤长谈。

他心里美,一路摇头摆尾的进了北京饭店。乘坐电梯上五楼进了走廊,他正晃荡着往客房走,不料前方迎面也有人走了过来,双方自然而然的抬头对视了,果刚毅愣了一下,因为认出对方竟然就是“没了”许久的金玉郎。

金玉郎的姿势有点奇怪,畏寒似的抱着肩膀走路,头上的粗呢子礼帽歪得遮了一只眼睛,他也没腾出手去扶一扶。用余下一只眼睛死盯了果刚毅,他放缓了脚步。

果刚毅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身后,因为第一反应是过去把这小子掐死,可转念一想,他管住了自己的手——他这儿一趟来北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惹事的。

“小子。”他不敢杀人,但是敢吆喝狗似的对着金玉郎吆喝几声:“有日子没见了,我还以为你遭了天谴,悄悄死了呢。”

金玉郎停了下来:“救他的人,是你?”

“你也听说啦?是不是陆健儿告诉你的?行啊小子,消息还挺灵通。怎么着?怕啦?”

金玉郎没回答,单是用一只眼睛瞪着果刚毅,果刚毅正要再说几句厉害的敲打敲打他,谁知他先开了口:“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呢?”

“你什么意思?”

“杀我的人除了金效坤,还有你一个,我怎么把你这个帮凶给忘了呢?”

说到这里,金玉郎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咕哝了一句:“真是不应该。”

果刚毅转身目送了他的背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刚想起来?晚了!

第98章 愤怒

金玉郎在北京饭店开了间客房,这几天就一直住在这里,而他之所以住进饭店,原因倒是无比的简单:家里太冷了,而且没有仆人伺候,他连口热水都喝不着。

他那个理想的家园,如今已经冷寂得如同坟场一般,白漆家具也像是冰雕成的,在里头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收拾了手头的现金,他用一把大锁锁了院门,然后提着一只手提箱,像个旅人一般,到北京最好的饭店里开了房间。而身处于温暖的客房里,他连着五天只做一件事:生气。

真是生气,气得他窝在床里一动不动,不吃不喝不睡觉。该死的人真是太多了,他先是恨陆健儿——早就看出来了,陆健儿根本不拿他当个人来看,陆健儿一直是把他当个小把戏在耍着玩。既是恨了陆健儿,那陆五小姐也不能放过,世上要是没有她,陆健儿不就不会异想天开的要招他做妹夫了?况且她明知道她大哥的心思,为什么不反抗?难道她也打算凑一脚热闹,拿自己开个玩笑?

他气昏了头,以至于忽视了自己在年轻小姐中的魅力。他一直以为自己如果不故意的去诱惑旁人,那么旁人就不可能会爱慕他——他的假面具太多了,每张面孔后头都藏着意图。而一旦脱下假面,一旦没了意图,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段人凤一定是知道的,他在她面前倒真是原形毕露,结果就是她逃了。

生了五天的气,他一直没正经的吃什么,并且一阵一阵的发低烧,怎么着都是冷。今天他瑟瑟发抖的出了门,打算去一楼餐厅喝点热汤,再去看看医生,结果刚一出客房门,他迎面遇到了果刚毅。这场相遇的直接后果,是他的食欲再次消失。下楼在餐厅里坐了,他含着一口热汤,含了半天,硬是咽不下去。前些天他光顾着痛恨陆健儿,结果竟然忘了其余人等,现在他把“其余人等”全想了起来,于是胸中怒火窜了个高,他开始了新一轮的生气。

他恨果刚毅,当初因为果刚毅不是主犯,又逃得太快,所以他放了这人一马,结果这粗心大意的一放,最后是给他自己留了个祸害。心思忽然跳到了段人凤身上,他又恨起了她——要不是她害得他魂不守舍颠三倒四的,他怎么会坐视果刚毅把金效坤从监狱里弄出来?但她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段人龙,段人龙为什么不肯死得干净利落些?为什么非要拆散他和段人凤的好姻缘?难道临死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他吗?他还不知错吗?这个混账土匪!

守着一碗冷汤,他坐在餐厅里,目光直勾勾的一动不动,心里恨了一圈。恨到最后,他想起了金效坤。

他有点惊讶,因为发现自己对金效坤倒是不那么恨,也许是因为他一度曾对这位大哥有过好感,也许是因为金效坤已经恶有恶报,吃了足够的苦头。当初报复金效坤时,他的感情似乎也没有波澜万丈的起伏过,纯粹只是为了自保而报复。毕竟金效坤一直是债务缠身,而他的账户里一直放着一百来万。谁知道金效坤会不会哪天急了眼,又要杀他一次?

想到这里,他忽然委屈的一扁嘴。他所爱过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全都离他而去了。最早的是父亲,最末的是段人凤。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命苦,可他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就是他命苦呢?

他心中悲哀起来,泪水涌上眼眶,视野也变得模糊。舀起一勺子奶油浓汤送进口中,汤冷得变了滋味,他勉强把那口汤咽下去,然而就委屈得受不了了。

放下勺子抄起餐巾,他低头用餐巾捂住脸,这个时候,他想段人凤想得要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一缩一缩的疼痛。

一声抽泣过后,他忍无可忍,开始低声的哭。

这个时候,不是饭点,但餐厅里稀稀拉拉的几位食客和侍者还是被他的呜咽吓住了。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是怎么了,他涕泪横流的抬起头,泪光之中依稀看见对方是个白发苍苍的女子,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是太失态了,便一哽一哽的挣扎着开了口:“老太太,我没事。”

然后他站了起来,转身一边擦脸,一边落荒而逃。而那女子——也就三十多岁,头上歪戴着一顶雪白的貂绒小帽——这时就尴尬的要生气。因为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兼之又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最怕的就是一个“老”字,结果那青年真是狠毒到了底,竟然直接称了她一声老太太。

这女子如何生气,姑且不提,只说这金玉郎逃回客房,由着性子大哭一场,哭到最后眼前一黑,趴在床上昏了过去。

他这也说不上是昏迷还是睡眠,总之再醒来时,窗外黑暗,已是傍晚时分。他悻悻的起床开了电灯,洗了把脸,心里知道自己白天是在餐厅里丢了人,所以最迟明早,自己就应该转移阵地,换个地方住了。正好,果刚毅也在这座饭店里,为了安全,他也有必要搬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