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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王(154)

傲雪听到这里,脸上还是笑着的,然而泪水涌了出来。何必呢?她想,何必还要编造个苦衷来敷衍她呢,她是不会纠缠他的啊,她也是不会恨他的啊。

金效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话说了下去:“我之所以收养金宝儿,是因为我……我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傲雪猛的抬了头,就见金效坤照例是站得笔直,然而一张脸褪了血色,嘴唇都是惨白的。

“我是……在牢里受了伤。”

他说得艰难,一字一句都讲得迟慢:“这是我的难言之隐,我永远都不愿提它。可你这样年轻,我不能耽误了你一生一世。”

傲雪上前几步,一把拥抱住了他。把两眼泪水蹭上他的胸膛,她就感觉自己胸中积了半年的冰山,瞬间融化成了滔滔的热泪:“我不在乎,没儿女就没儿女,没儿女的夫妻多着呢,不也都是照样的活?你要是没看上我,你就直说,我不会赖着你。”

金效坤抬了抬手,想要回抱住她,然而抬到一半,又放了下:“你还小,你不懂。”

傲雪仰了涕泪横流的一张脸,气咻咻的喘出热浪:“我怎么不懂?你不就是怕我守活寡吗?我乐意守,无非就是一辈子不干那个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是我不懂,是你不懂,你不懂我的心。”

金效坤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知道她终究还是年轻,只懂爱情,不懂欲望。等再过些年,她就会懂了。一旦懂了,对他就要嫌了、恨了。

尤其是,他还比她年长了十四岁,他无法永远风华正茂风度翩翩,他一定会先她一步的老去。

但他领了她这份情了,他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谢谢你。”

然后握住傲雪的肩膀,他轻轻的将她推开了一点:“我们还是不要立刻结婚,你要好好的考虑考虑,考虑一年考虑两年都可以,因为这是一生一世的大事。这几年你受了很多苦,我希望你接下来可以活得安安稳稳,生活里再也不要起任何波澜。”

傲雪抬手擦了眼泪,鼻音很重,齉齉的回答:“嗯,你也看着我的吧。”

金效坤那一番话,解除了傲雪的心病。

她不在乎金效坤是穷是富,即便金效坤缺了条胳膊少了条腿,对她来讲,也照样是没关系。她就怕他心里没她。她从小就喜欢他,爱他爱得看不够,爱他爱得心痒痒,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过日子,她便能心花怒放。

至于男子的“那东西”,男女的“那件事”,她真没太往心里放。二十年了,她一直一个人睡,不是也挺好的?一辈子当老姑娘的人也是有的,没见她们受什么苦楚呀!倒是像她大姐傲霜那样三年两胎,才叫吓人。

她给她大姐伺候过月子,她知道女人生孩子,要受多么大的罪。

没了心病的傲雪,立刻就有了精神。

她喜气洋洋的涂脂抹粉,虽然偶尔想着自己此生不会有儿有女,心里也要难受一下子,可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没到想孩子的时候,难受也难受得有限,并且通常就只是那么“一下子”。

况且,家里已经有了个现成的金宝儿。因为没有金玉郎对照着,所以所有人见了金宝儿,都认定了他是金效坤的亲儿子。奶妈子初来乍到,一直没摸清金宝儿和金效坤的关系,索性自作主张,一见了金效坤,就告诉金宝儿“这是爸爸”。

金效坤没有纠正这个叫法,同时他冷眼旁观着兴高采烈的傲雪,也暗暗的头痛,没有办法。

金宅渐渐有了过大年的气氛,果刚毅来了一趟,得知了金效坤对金宝儿的企图与计划,很不赞同,认为小畜生留下的破崽子,根本不值一养。金效坤没了法子,只好把自己那难言之隐又拿出来晾了一遍,说的时候他是羞愤得要死,果刚毅听了,一时间也哑巴了。

最后,果刚毅向他拍了胸膛保证,说自己一定帮他保住这个孩子,如果将来姓段的敢来抢,他就亲自出马、去揍姓段的。

第130章 还魂

北京,白宅,腊月,风雪夜。

守门的老听差听到了拍门声后,骂骂咧咧的披了棉袄推门出去,骂的声音很低,不敢让人听去,但心里确实是有怨气,因为这个时候来的,定是不速之客。大门的门板上有个方方正正的门洞,他从门洞里向外望:“谁啊?”

门外站着个瑟瑟发抖的人,那人说道:“我姓金,来找白小姐。”

“我们小姐前天就上上海去了,不在家。”

“那……那劳驾你开门,让我进去过一夜好不好?我是白小姐的老朋友,今晚刚进北京城,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老听差暗暗冷笑了一声,心想你连白小姐的行踪都不知道,还敢说是人家的老朋友?这不定又是哪里来的一个落魄小子,自己可不能放他进来,要不然家里要是少了什么东西,自己这把守大门的,还得担责任。

“那不行。”老听差告诉门外的人:“这我可不敢。您还是自己另找地方吧,想见白小姐,您年后再来,白小姐说了,年前不回来了。”

然后他关闭小门洞,静等了片刻,末了开了门洞再向外瞧,就见外面白雪飘零,已然没了人影。

老听差打了个冷战,忽然有了一点见鬼之感。

在老听差怀疑自己见鬼的两小时后,在北京城的另一边,又有一扇大门被拍响了。

这一扇大门后的听差,没有再次将金玉郎拒之门外,因为门内的女主人,是陆淑媛。

陆淑媛一直以为金玉郎也死在前线了,只不过是没有确切的消息,所以还不便立刻给他发丧。所以今晚忽然听闻丈夫回来了,她和白宅的老听差产生了同感:见了鬼了。

及至她披着衣服走去客厅,当真见了金玉郎,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丈夫活着从前线回来了,妻子自然应该是喜出望外的,然而面对着金玉郎,她只觉得这个丈夫,其实真死了也行。

原来她爱金玉郎,一是受了大哥的影响,二是看上了金玉郎的好模样,可如今大哥已经死了,徒有其表的金玉郎没了靠山,就变成了个要吃她喝她的小白脸,身价立刻大贬,况且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金玉郎,连“徒有其表”四个字都挨不上了——以陆淑媛的眼光来看,他的形象,简直是堪称恐怖。

他的脸是惨白颜色,额角鲜红的烂了一片,细看又不是烂,是一片皮肉伤。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形状的破棉袄,棉袄下头露出了大衣的下摆,可见这棉袄并不是他的。直勾勾的盯着陆淑媛,他轻声唤道:“太太,我回来了。”

然后他直挺挺的栽了下去,陆淑媛慌忙过去查看,发现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陆淑媛发现小家庭也有小家庭的难处,仆人太少,就只有一个大丫头和一个老妈子,老妈子白天还告假走了,总得到了明天才能回来。看门的听差或许有把子力气,可那老头子一直只负责看大门和扫院子,她嫌他脏,不愿意让他踩着新地毯走进来。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对当下的生活心满意足。在陆家的大内战中,她算是高瞻远瞩的一个,自知斗不过那几位兄弟,所以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她先搜罗了一切能到手的财物,然后提前退了场,只说自己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没有理由再继续赖在娘家了。

陆家的少爷小姐们这时还没有抢红了眼,见她这样的自觉,又想她寡妇失业的怪可怜,便还很同情她,她临行时拉走了几大车的红木家具,陆家也没人阻拦。而她在外自立门户,刚把自己的小日子过起来,就听说家里的兄弟动刀子了。她要是晚走一个礼拜,别说拉家具,只怕自己的行李还要被那些人打开了搜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