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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王(49)

困惑过后,段人凤说道:“锋老,还是算账吧。”

连毅抬起一只手:“子明!” 后方暗处的青年军官应声而起,走到赌桌旁开始清数筹码。

末了段人龙从怀里摸出支票本子,刷刷点点的开了一张支票。

段人凤看出他的手有点抖,于是他刚一抬笔,她就伸手拿过支票,欠身把它送向了连毅:“交通银行的票子,您要是信不过,明早银行一开门,您就派人拿它过去,把钱兑出来。”

连毅接过支票,随手往那军官手里一送:“叔叔没那么多小心眼儿,信你。”

小翠芳整晚都想请在场诸位用些夜宵,如今赌局终于散了,他立刻张罗着请众人到客厅里坐坐歇歇,连毅不歇,有事要走;而连毅既是走了,段氏兄妹这一对没胃口的也告了辞,所以旁人审时度势、纷纷撤退,小翠芳那一桌子馄饨汤面以及甜点心就还是没能摆上来。

小翠芳这边的局面,姑且不提,只说段氏兄妹坐上汽车回了家,一路无话,进门之后,他们开了房内一盏电灯,坐下来还是相对无言。

段人凤有些忧愁,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人。

“怎么对他说呢?”她问。

“他”自然就是金玉郎,钱是金玉郎拿出来给他们的,说是买命钱,可他将那两张十万的支票送给他们的时候,他脸上一点难色也没有,显然是认了他们做亲人,愿意把让他们拿了钱过好日子。

但他应该绝不愿意让他们用这钱去滥赌,尤其是不会愿意让他们在一夜之间输成穷光蛋。

热血慢慢的凉下去,理智慢慢的抬了头,段人凤叹了一口气:“穷我不怕,又不是没穷过,只是不知道见了他怎么说。

一夜的工夫,他那二十万,加上这些天赢的五六万,全没了。”

段人龙向着后院一晃脑袋:“他那儿不是还有个保险箱吗?不知道见了他怎么说,索性干脆不见,咱们把那箱子撬开,弄点金银细软连夜出城,换个地方玩去!” 段人凤起身走到一架沙发前,软绵绵的躺了下去:“那我宁可直接杀了他。”

“不至于吧?” “我是怕他伤心。

他没亲人,只有我们,如果知道我们也是坏人,你说他得有多难过?一想到他孤零零的难过,我就是走到天边去,心里也放不下。”

段人龙扭头望向了她:“妹,我真没想到,像你这么个奇女子,最后竟然给我找了这么个没断奶的妹夫。”

“谈不上,我对他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段人龙冷笑一声:“滚你的蛋吧!” 说完这话,他扪心自问,倒是没找到几分嫉妒的情绪。

照理说,他们兄妹感情这样好,妹妹如今有了意中人,他是可以嫉妒一下的,可他确实是不嫉妒,或许因为那意中人是金玉郎,而他和金玉郎是朋友——不知道他哪辈子没积德,这辈子交了这么个朋友,虽然相识了还不到半年,但他已经预感自己要负责这位傻妹夫的一生一世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最后做了总结陈词:“先睡觉,睡醒了再说,反正那小子总不能把你我的脑袋咬下来。”

段人凤这个奇女子,和她哥那个奇男子,分头回了卧室。

奇女子睡不着,因为怎么思想,也还是越不过金玉郎那道坎去,似乎她这回输的不是自己的钱,输的是金家财产,以至于心中有愧,没法对着金玉郎交差。

迷迷糊糊的躺到了凌晨,她入了睡,然而睡了没有三个小时,天光大亮,有人起了大早登门拜访,正是那块令她失眠的心病——金玉郎。

她和段人龙怀着鬼胎,草草的穿好衣服出来迎接了心病,心病本人倒是愉快得很,见了他们,未语先笑:“知道你们惦记着我,所以今天我连懒觉都没睡,自己送上门来了。”

段人凤舔了舔嘴唇:“你……都知道了?” “那怎么会不知道?昨天我就看出来了。”

段人龙清了清喉咙:“那你这次来,是想……说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们,那个连毅,我从此往后不找他了。”

段人凤点点头,心内一片茫然:“哦……” 金玉郎又道:“我昨天遇见了一位老同学,他呢,虽然不是师长,但他是师长的儿子,比师长也小不了多少,而且为人非常正直,总之就是比连毅好得多,绝不会占我一分一毫的便宜。

我和这样的好青年拉拉交情,你们总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段人凤哑然,段人龙试探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见你那位老同学的?” “就昨天下午。

你们把我从汽车上撵下来,我没走几步就遇见他了。

他前些年一直在德国留学,这是刚回北京不久,他爸爸还和霍督理有点什么亲戚关系,反正够厉害就是了。

我和他关系很好,当年他还经常到我家里住呢,我和他——” 没等他说完,段人龙轻飘飘的又出了声:“那你有了这么好的老同学,昨天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金玉郎听得莫名其妙:“这又不是什么赶时间的急事,我为什么要昨天告诉你?我今早告诉你,难道还迟了吗?” 段人龙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段人凤扶着桌子站了,口中咕哝道:“可不是迟了?”

第41章 大艺术家

金玉郎终于发现段氏兄妹神色有异。

“怎么了?”他先凑到了段人凤面前:“我——我犯什么错了吗?” 段人凤也想坐下,但是近处的椅子已经被哥哥占据了,她沮丧得没了力气,只能是扶了桌子继续站立:“不是你的事,和你没关系。”

然后她强打精神,把自家兄妹昨夜干的那一场好事,向金玉郎如实交代了。

金玉郎听了段人凤这一席话,半晌没言语。

他是愣住了,同时感觉自己是一腔热血喂了狗。

二十万,平头百姓苦巴苦业的挣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二十万,而他这样一位可爱的、柔弱的、天真无邪的金二爷,一条命也就值二十万。

这两个姓段的就算是拼了命的花天酒地,这二十万也够他们花好些年的,结果他们可好,一晚上便把这二十万全部葬送了。

他当初要是把这二十万借给金效坤,兴许都够金效坤度过难关、东山再起了。

可话说回来,兄妹二人也不能完全算是发了失心疯,他们那一场豪赌,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给他制造出一位团长朋友来?世间险恶,他们这是要为他当枪当盾啊!况且…… “况且”之后,余音袅袅,金玉郎绝不能将段氏兄妹的所作所为赞为善行,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这二位忽然穷了也挺好,要不然手里攥着二十万巨款,他们离了他也能活,又怎么能显出他独一无二的地位来? 于是,他闭了眼睛,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仿佛是无可奈何到了极点。

然后睁开眼睛,他拉起了段人凤的一只手,同时扭头望向了段人龙:“没事的,钱没了,还有我呢。

我有饭吃,你们就有饭吃。”

然后他拉着段人凤的手晃了晃,俯身望向了她的眼睛:“你听见我的话没有?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我有钱,我养你们。

当然——”他赧然一笑,仿佛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供不起你们再这么大赌,不过我们吃饭穿衣是够的,要是节省一点,花一辈子都够了。”

说到这里他又直起腰望向了段人龙:“真的,我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