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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王(68)

金效坤连连的点头:“记住了,你放心,我记住了。”

果刚毅横了他一眼,因为生平第一次听他像个小男孩似的乖乖听话,他总感觉金效坤生下来就是人过中年。而傲雪匆匆的说了这许多话,像是一口气把话说尽了,忽然沉默下来,单是用两只手抹眼泪。金效坤从裤兜里掏出手帕,塞到了她的手里:“别哭,我赶明早的船去上海,到了上海就给你写信。你回家后好好的过日子,等我的信。”

傲雪隔着一层泪光看他,想他平时是何等的有风采有体面,如今却是身败名裂,要孤零零的远走他乡,真到了他乡,像他这样心重的人,身边也没人安慰照顾他,他一天天的可怎么熬?一个念头忽然生出,她向他张了张嘴,差一点就说了话:“我跟你一起走吧!”

反正他的名誉已经毁了,索性,她也不要这张脸皮了。

这话没能说出口,出口的是一声哽咽。一只大手落上她的肩膀,握了握她颤抖的肩头,她抬起手,搭上了他的手背,一阵颤栗从心中发散出来,她无声的哭出了满脸泪水。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天来,她竟为金效坤积攒了这许多眼泪。

她哭成这样,金效坤却是微微笑了:“二姑娘,你今夜肯来,我很高兴。你打电话之前,我心里一直不舒服,觉得自己这些年是白做人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朋友亲戚全躲着我,自家亲人也对我不闻不问。”

“我哪是不闻不问,我是不知道怎么找你,家外面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懂。”

傲雪话音刚落,果刚毅见缝插针开了口:“别站着了,你们坐下说话。另外二姑娘,我得告诉你,你今夜是别想走了,要走就等天亮——也不用等到天亮,等到早上四点钟就行,四点钟他出发去码头,等他到了码头上了船,你再自由行动,好不好?你或许确实是个好人,不过人心隔肚皮,万一你前脚出去,后脚就告了密,那我这些天就白救他了。”

傲雪立刻点了头:“好,果团长这是一片好心,我也赞成。”

果刚毅向着里间屋子一伸手:“那,二位请进来坐。”

傲雪发现自己汹涌的流了一场眼泪之后,身心便一起镇定下来了。

她很不好意思,可是又没时间和心思去羞涩。打开自己带来的小皮箱,她将钞票银元塞进了果刚毅收拾出来的那两只大皮箱里,听闻有个人高马大的吴副官会和金效坤同行,她越发的放了心,对着果刚毅连谢了好几次。到了这个时候,莫说这果刚毅也是个风流种子,他就是头牛,也瞧出这二人有点不对劲了。

他很有眼色的带着小吴退了出去,让这二人独处。傲雪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豁出去了,果刚毅爱去哪去哪,她只掂量着自己心中的那句话:我跟你一起走吧!

这句话,她实在是没有勇气说出来,若不是金效坤遭此大难,那么她甚至是连想都不敢想。

傲雪掂量来掂量去,终究还是把那话压回了心里。

果刚毅躲出去了一阵子,又回了来,因为总有话要和金效坤商量。傲雪坐在一旁,静听着金效坤的声音,只觉得低沉悦耳,只是时间过得飞快,大自鸣钟一会儿一响,响着响着就到了第二天。

窗外还是个漆黑的世界,金效坤穿了大衣戴了帽子,特地走到傲雪面前,让她看了看大衣的薄厚,又道:“二姑娘,我不嘱咐你什么了,我的话,不说你也早知道。我们各自保重,争取早日再相见,好不好?”

傲雪抬头,向他笑了:“好。我是做得到的,你也要做到。”

金效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去拎起了一只大皮箱。傲雪是他的一副良药,在傲雪出现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果刚毅没有抛弃他,但他也无法全心全意的感激他,因为他相信了果刚毅的谎言——果刚毅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说那些送到他仓库里的货品,当真只是走私来的西药。在他的照片登上通缉令的前夕,他才得知那些货品是伪装过的白面。

但他那时需要果刚毅的庇护,他已经不敢和这位老朋友算一笔总账。

凌晨四点钟,金效坤和小吴出发了。

他们在果公馆的后院上了汽车,汽车会直接开出后门上大街。傲雪和果刚毅站在后门内,目送着汽车缓缓驶远。等汽车在道路尽头拐了弯了,果刚毅对着傲雪说道:“二姑娘,这回你可以回家去了。我看出来了,你对他有感情,既然是有感情,你就得把嘴管住,千万别透露他的行踪,对你那个玉郎也不能讲。”

傲雪当即回答:“果团长,这是事关大哥生命的事情,我一定会保守秘密。”

果刚毅打了个冷颤:“行,那走吧,你从正门走。”

他这话刚说完,远方忽然响起了枪声。果刚毅愣了一下,随即冲出后门向外望去,同时大喊了一声:“操!”

第56章 一夜长大

傲雪冷不防的听了果刚毅那一声怒吼,吓得一哆嗦,心里还糊涂着,但是出于直觉,她寒毛直竖,一瞬间里,“毛骨悚然”。

然后她就见黑暗街口有了光明,是方才开走的那辆汽车调了头,七扭八拐的要冲回来。果刚毅扭头就往公馆楼里跑,傲雪先是下意识的想跟着他跑,可随即又反应过来:那汽车里还坐着金效坤呢!

这个时候,枪声又响了。汽车轮胎中了弹,车头一歪,轰然一声,撞上了路旁一户人家的砖墙。而汽车后头灯光大亮,另有一辆汽车疾驰而来,车窗全大开着,有人从里面探出身来,手里举着手枪。

傲雪不知道那追兵是谁,可看出了他们一定是冲着金效坤来的。果公馆的汽车这时开了车门,有两个人从里面跳下来,正是吴副官和金效坤。吴副官护着金效坤往公馆后门狂奔,傲雪急得发狂,身不由己的伸出两只手也跑出去,恨不得双手伸出一里地远,一把将金效坤抱回来。有人从她身边大踏步走了出去,正是果刚毅带了武器和人马回来。领着几个护兵上了大街,他一边疾行,一边将弹匣压进手枪,然后举枪对准了前方:“别他妈动!我是果刚毅!”

话音落下,一粒子弹贴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而他的后方也有了车灯光亮,正是一条街被前后夹攻的堵了上。他慌忙回头,车灯光芒刺得他一眯眼睛,与此同时,前方已经有持枪的便衣跳下汽车追向了金效坤。

金效坤被吴副官推搡着向前跑,心里知道吴副官是要护送自己回到果公馆。果公馆墙高门厚,除非敌人放火,否则凭着公馆里私藏的枪支子弹,足够抵挡任何进攻,至少,可以让自己活过今夜。眼看果刚毅迎着子弹就在前方,他把心一横,咬了牙向前冲,然而身旁的吴副官猛的一晃脑袋,一团温暖的红雾在他旁边腾开,染红了他的半边面孔。

是一粒子弹击中了吴副官的颈侧动脉,吴副官倒了下去,还没有死,热血像涌泉一样横流。金效坤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即就听到了果刚毅的一声怒吼:“快点儿!”

他慌忙又迈了步,可就觉着大腿上钝痛了一下,仿佛有根钉子被敲了进去,没有剧痛,然而那条腿就是不听使唤了,他一个踉跄跪了下去,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抬起来做了个手势,他是想让果刚毅让开,因为大街另一端的汽车忽然加速,撞过来了。

那辆汽车里的主要人物,是两位观众。

陆健儿坐在后排,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头上礼帽也压得极低,整张面孔都陷在了阴影里。而斜前方的副驾驶座上,坐着兴致勃勃的金玉郎。他原本认为前排危险,想让金玉郎过来和自己并肩同坐,然而金玉郎不肯,说在后排看得不够清楚。陆健儿感觉金玉郎今夜兴奋得有些异样,有点怕他会惹出乱子,但他向来不是闯祸的人,况且今夜外头枪林弹雨的,他纵然想作乱,只怕也没有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