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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姻缘(144)

裴夫人说道:“有没有请个法师来看一看?”

如意递过巾帕给谢老夫人拭泪,老夫人才叹息着说:“我本来有这个心思,又怕不中用,反白闹一场,毕竟这孩子快要出嫁了,倘若事情传扬出去,对她岂不是更不好?”

裴夫人见老人家愁眉不展,便让苗夫人带路,自己往暖香楼而来。

同春引着两位入内,却见七宝缩在被子里,同春道:“姑娘,裴老夫人来看你了。”

七宝本不理,听到“裴”的时候,突然动了动,恍惚问道:“谁?”

同春才要回答,裴夫人已经情难自禁,忙上前道:“我的儿,你是怎么了?”

七宝一震,从被子里探头出来。

猛地看见裴夫人的时候,七宝呆了呆。

裴夫人已经过来,刚想要抱住七宝,她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张手将裴夫人一把抱住了。

七宝放声哭道:“伯母,我果然是死了么,竟然又跟你见面了。”

苗夫人吓了一跳,忙说:“这孩子怕是还没有退烧,又开始说胡话了。”

裴夫人吃惊之下却不以为意,只也抱着七宝,流泪说道:“好孩子,你没有死,伯母也没有死,咱们都好好地活着呢。你快些好起来,眼见要欢欢喜喜地嫁人了,怎么竟又病的这个样?”

七宝只是哭着说:“这可如何是好,本来伯母会好起来的,这下三姐夫又该伤心了。”

苗夫人等人在旁边越发的不知所措。

裴夫人忍着泪,抬手给七宝把脸上的泪珠拭去:“好孩子,你快点好起来,你要是这样,叫人怎么安心呢?你三……你哥哥也不放心啊。”

苗夫人见她两人“鸡同鸭讲”,但情倒是真真的,又是担心,又是伤心,也随着落了泪。

却又怕裴夫人太过伤心,便劝慰着将裴夫人拉开了。

裴夫人虽然伤感,却知道自己不该只顾着哭,便强忍住伤心:“我看着孩子怕是给什么惊吓到了。该吃些安心定神的药才好。上回裴宣外出,我在家里心神不宁恍恍惚惚的,瞧着竟也类似这个症状,那时候我家里吃的药还有方子,我回头叫人送来,照着抓来吃吃,兴许管用呢。”

“那自然是好的,”苗夫人也顾不得病急乱投医了,又说:“您放心,都仔细看着呢。”

正在陪着裴夫人往外的时候,外头丫鬟绮罗走进来,在苗夫人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苗夫人诧异:“真是老太太的意思?”

绮罗说道:“是,老太太说,毕竟张侍郎是跟姑娘订了亲,成亲在即也不用格外避忌,何况若姑娘真是被什么撞客了,张大人的时运高阳气重,让他见一见许是有好处。”

裴夫人忙问怎么了。苗夫人便说道:“张侍郎这会儿在府里,听说七宝病了,想过来瞧瞧。”

裴夫人沉吟道:“这也是张侍郎的心意,既然老太太答应了,那就快请他来见一见吧。”

苗夫人也是愿意的,横竖如今只要对七宝好,就也顾不得别的了。

于是叫众丫头都回避了,又叫丫鬟送了裴夫人回老太太上房,自己却等在暖香楼。

不多会儿,周承吉陪着张制锦进了暖香楼,进门后向着苗夫人行了礼。

虽然很快就是自己的女婿了,苗夫人仍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这位娇客,便只点头说道:“七宝在里间呢。”

同春走出来,向着张制锦行礼,将他领着入内。

承吉在后面,拦着苗夫人悄悄地问道:“老太太怎么竟允了呢,我只当张侍郎是异想天开,眼见要成亲了,按规矩这会儿正是不该相见的时候。”

苗夫人紧锁眉头:“为了七宝好,哪里顾得上那许多,何况七宝的病若是不好,还指着她嫁过去么?没什么比她平平安安的更好。”

承吉才一颔首,就听到里头七宝低低地叫了声。

——

张制锦给同春引着入内,却见七宝坐在床边上,仿佛在出神。

同春本想上前叫七宝的,看一眼张制锦后,便悄悄地退后了几步。

张制锦走前一步,却发现七宝竟比先前瘦了好些,原本有些丰润的可爱脸颊现在竟有些清减,原本明澈的眸子也恍恍惚惚如罩着一层薄薄地雾气。

他本以为七宝只是小病而已,没想到竟超出自己的想象。

眼见七宝自顾自出神不理自己,张制锦唤道:“七宝。”

七宝听了这声,突然一震,这才定睛看向张制锦。

当看见他的时候,七宝的脸刷地变得雪白,她回过身,仿佛要逃回床上,但是最终却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大、大人、”

张制锦心头一震。

这一刻张制锦突然想起自己跟她初次相遇时候她那种抵触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此刻。

张制锦凝视着七宝:“你是怎么了?”

七宝慌里慌张道:“我、我没怎么啊。”

张制锦道:“你不是病了吗?”

七宝忙摇头:“没有,大人,我没有病。”话虽如此说,泪珠却从眼睛里滚落出来。

张制锦突然有些不安,他往前一步,七宝下意识地要躲闪,便跌坐在榻上。

“不、不要……”她像是怕极了,低低呜咽着叫了起来。

这会儿承吉跟苗夫人也都进来了,见状,苗夫人几乎忍不住拔腿上前,走了两步,望着岿然不动的张制锦的背影,终于又生生停下来。

张制锦勉望着面前的女孩子,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你是因为这件事还在怪我吗?”

七宝诧异:“什么?”

张制锦把信递给她。

七宝用询问的眼神看他,好像在问是不是让她打开。

直到张制锦点头,七宝这才小心将信打开,抽出信纸,望着上面的字,轻声念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张制锦突然发现她满面茫然跟疑惑,仿佛这字并不是出自她的手。

他压住心中惊疑,上前把信翻过来,让她再看反面。

七宝眨眨眼,突然见了那几个字,不由嗤地笑了,却又看向下面,问:“咦,这里写的什么?怎么给涂黑了?”

张制锦心头发冷,却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你写的,你难道忘了?”

“我?”七宝大惊。

张制锦淡淡道:“我没有把侧妃的实情告诉你,你因此而生气,就写了这个来骂我,你不记得了?”

七宝皱皱眉:“侧妃?骂你……?”说到“侧妃”的时候还是满面懵懂,说到“骂你”却又惊的一颤,“我、我不敢的……”

这幅表情,却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怕给责罚。

张制锦难以容忍,上前一步握住七宝的肩。

隔着中衣,却也察觉她身子发烫,且在发抖。

七宝下意识地瑟缩,却并没有躲开。

“你是不是……”张制锦俯身盯着她的小脸,这是七宝没有错,但是……对他来说却又不像是他认识的七宝,“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噩梦,给梦魇住了?”

“梦……梦魇?”七宝微怔。

张制锦敏锐地发现她仓皇无措的眼神里仿佛有一点光闪过。

这会儿承吉跟苗夫人都在身后,目光烁烁,但张制锦也顾不得了,他猛地把七宝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七宝只微微一动,就停止了挣扎。

张制锦抱紧她,低头在她耳畔说道:“你难道、忘了咱们是怎么认得的了?在康王府是我救了你,后来你胆大包天地去静王府,世子为难你的时候,也是我救了你,你还大胆包天在我的书上写字骂我……把我送给你的手书给了别人……你都忘了?你敢忘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温和强大。

每一个字都非常的清晰,不是冰冷可怕的梦魇,而是最令人心安又微暖的真实。

七宝本来心惊胆战,但是他的每句话都直直地钻到她的耳朵里,冲入她的心上,就像是阴郁连绵的天际出现了一道阳光,把压在她心头上重重叠叠的阴云给缓缓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