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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姻缘(174)

张岩道:“话不是这样说的,老太太年纪虽大,毕竟见多识广,也经历过这些事,小婶子却是新出阁,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自然不大一样,你很不必多想,只好好地把身子保养起来就罢了。”

张良也连连点头:“就是说呢。其实原本看小婶子娇怯怯的,我们原本还以为你撑不下来呢,谁知道竟然跟众人一样撑下来了,这已经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谁还敢笑你?”

七宝听她两人伶牙俐齿地安抚宽慰自己,心里才好过了些。

同春早送了茶果上来,七宝请两位姑娘吃茶。

这会儿屋外的天色渐渐阴了下来,冷风刺骨,屋内却是和暖如春。

三人慢慢吃了两口茶,张良道:“不知今晚上会不会下雪呢?正月十五雪打灯,若是下了雪,那便更热闹了,只是总听人说通衢大街上的灯是最好的,可总是没机缘看一看。”

七宝好奇地问道:“你们没出去看过灯吗?”

张岩跟张良齐齐地摇头。

七宝睁大双眸,说道:“我在国公府的时候,有时候老太太会许太太领着我们出去观灯,倒的确是最热闹的,尤其是那祥隆斋里做的灯笼最好。”

张良听的大为向往:“我也曾听父亲说起过,只是总不知是怎么个好法儿。”

七宝忽地想起来:“去年我还有个……”她还没说完,突然想起去年所经历的事情,一时就顿住了。

张良问道:“有个什么?”

七宝便搪塞说道:“我记得我有个什么祥兽灯来着,竟忘了是什么。”

张良叹息说道:“若我也能得一个,那不拘是什么自然都是好的。”

张岩笑道:“你就不用做梦了,在府内四处走走看看也就罢了,还指望出去呢?”

张良长叹了声,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便有些怅然。

三个人静默无声地喝着茶,七宝见气氛不对,便又让他们吃花生酥。

张良吃了两片,才又笑道:“这个酥好香甜爽脆,加上小婶子你这屋子里也是香甜沁人的,简直让人舍不得走了。”

张岩却对七宝说道:“小婶子,晚上的家宴你能出息么?”

七宝说道:“既然是家宴自然是得去的。”

张良道:“说的是,就算是应名点卯也要去露个面,可知道这会儿合族内都好奇想多看小婶子一眼呢,若你不在,老太太的脸上可就真过不去了。”

——

这日到了下午,天色越发阴测测地,将近黄昏时候,果然有些零星的雪花从天而降。

张府内众人早就开始忙碌,府内各处的灯笼都已经高高挂起,一盏盏灯笼浮在暗沉沉的天色之中,灯影朦胧,随风轻轻摇曳,竟有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七宝从下午开始便来至老太太房中,这会儿张老诰命的上房内女眷如云,因是团圆之夜,长房的人也都来了,大太太吴氏的三个儿媳妇,以及他们的子孙们都在跟前儿,因为是节下,素日的规矩自然便轻些,处处都是笑语喧哗,欢天喜地的团圆景致。

只是在七宝露面的时候,那笑声才为之一停,若干双眼睛都盯在她的脸上身上,有满心惊羡赞叹的,也有嫉妒眼红的,不一而足。

七宝上前行礼,张老诰命亦满脸笑容地请她起身落座,又有几个张家的女孩子过来拜见寒暄,倒也彼此融洽。

到了晚间,大家吃了团圆饭,又有丫鬟捧了许多灯笼上来,底下都带着灯谜,让各人去猜,猜中了便有彩头的。

张良等女孩子最是踊跃,一个个看过去,却见一个写的是: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张岩跟张良相视一笑,张良笑道:“这个倒是写得好,只是谜底太容易,是风没有错了。”

果然谜底是“风”。

于是趁兴又拈另一个,见写的是: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张岩笑道:“这个有些奇特。”

张良也说难猜,两人正在思量,不妨七宝在旁边已经知道了。

只是她毕竟跟两人并不是同辈,又隔着远些,便不曾开口。

不料谢知妍走过来,笑吟吟说道:“这个是井。这个谜语跟上面那个一样,都是有来历的,上面那个是唐代李峤所做,这个却是宋朝的鲍照所拟。”

张岩便说:“还是谢姐姐才高,我们姊妹不能及也。”

谢知妍笑道:“这不算什么,不过是先前看过便记住了罢了。”

大家便纷纷称赞谢知妍。

这会儿有两个管事娘子,领着两个家养的小戏子前来凑趣。张老诰命便叫她们随意唱上一曲。

两个小戏子想了想,便唱一首《太真传》,谁知才唱两句,张老诰命已经皱眉,叫另换一首。

这会儿大家都在静静听着,张良见状,就小声对张岩道:“这唱得腔调很好,我才要细细听呢,怎么老太太竟不喜欢?”

张岩猜到几分,却不言语。

原来这《太真传》,是从白居易的《长恨歌》上改来的,说的正是绝代佳人杨玉环倾国倾城的故事。

谢知妍在旁说道:“老太太最烦这些腻腻歪歪的,何况又是女色祸国,自然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唱出来。叫我看,女孩子还是不能太生得绝色了,像是杨玉环,祸连父子两人,把好好地盛唐弄的一塌糊涂,祸国殃民的,老太太怎会喜欢?”

张良想了想,说道:“是为了这个缘故?只是这好像也跟杨玉环没什么关系,毕竟是唐明皇……”

还没说完,就给张岩从旁边拉了一把。

几个人正站在七宝的身后,七宝听的明白,知道谢知妍又在暗中讥讽自己,她便回头轻声说道:“杨玉环是天生丽质,长相如何又不是她能选的,倒是那唐明皇自诩一代明君,无所不能的,怎么就见了个女子就神魂颠倒了呢?世人不去骂唐明皇无能,反而骂杨玉环祸水,这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这话正是张良先前想说又没说出来的,一时脸上露出喜色。

谢知妍的脸色却并不好,终于勉强道:“表嫂这番话,也算是惊世骇俗了。我竟闻所未闻,不知道出自什么典故?”

七宝说道:“妹妹饱览群书的自然是好,可难道没听说孟子言:‘尽信书不如无书’?有些话不必非得出自书典,要自己领悟才是,不然就成了‘好读书不求甚解’的呆子了。”

七宝说着,向着谢知妍嫣然一笑。

她本就绝色天生,如此盈盈莞尔,身后目睹者,被这般丽色所动,尽数目眩神迷,哪里还在意她说什么,只觉着句句都是好的,于是情不自禁地纷纷点头。

连张良也忍不住捂着嘴暗笑。

谢知妍向来才学出众,方才又想着出一出风头,顺便借题发挥地压一压七宝,没想到给七宝当众贬斥,且又见众人附和七宝,一时红了脸。

张岩见势不妙,忙拉着张良到旁边去坐了。

此刻张老诰命那边儿,那两个小戏子好歹又唱了一曲《精忠记》,说的是岳母刺字的故事。

老诰命才面露喜色,连连点头,只是正高兴,不见了谢知妍,见她远远站着,便向着她一招手,谢知妍这才又勉强露出笑容,到老太太身边去了。

于是吃了茶,听了戏,只听得外头爆竹声声,响的如同夏日脸面的震雷一样。

张老诰命便也叫人把府内的烟花都放了。

以往在国公府的时候,七宝最喜欢看放烟花,但是此时此刻来到张府,只觉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虽笑容可掬,但皆都是陌生之人,无法尽欢,连那璀璨的烟花都觉着乏味了。

正在呆看,有个小丫头走过来,在同春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同春诧异地看她一眼,便走到七宝身边,说道:“跟随九爷的洛尘来说,九爷喝醉了,要奶奶即刻回去呢。”

七宝吃了一惊:“大人向来最是有数的,怎么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