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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姻缘(214)

张制锦本来正要拉着七宝走开,没想到石琉的嘴这样快。

七宝骤然听了这句,吃惊地看了看张制锦,又看向店铺里头。

石太医对面那人,正是这古玩字画店的主人苏掌柜,听了石琉的话忙问:“哪个张九郎,莫非……”

还没问完,就听店外有人叫道:“石先生!”

两人忙回头,却见店门外一前一后站着两人,左手的一位身着远山黛的圆领袍,腰扣玉带,脚踏宫靴,长身玉立,儒雅风流,有翩然出尘之姿,又不乏清贵之气,生得更是极好的相貌,潘安宋玉亦不能比。

而他右手,却是个小小后生,着朱子深衣,一身黑白分明,清爽明澈,却偏偏粉妆玉琢,精灵可爱非常。

苏掌柜不由愣住了,旁边的石琉先是老脸一红,然后又忙走到门口,讪讪道:“九郎、七……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苏掌柜虽然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张制锦,本来不知他就是“张九郎”,只是虽不知其名,方才惊鸿一瞥,已经倾倒,如今听石琉如此称呼,他毕竟是个生意人,机灵非常,忙诚惶诚恐地上前来,也拱手深深地行礼:“原来是张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还请赏脸到贱地略站一站才好。”

说着深深弯腰,两只衣袖都垂了地,想来若不是太胖,只怕那额头都要贴在地上了。

第102章

张制锦淡淡看了苏掌柜一眼,惜字如金般地说道:“多谢,不必,另外有事。”

七宝却拉着石琉问道:“石先生,你方才说什么宋徽宗的《秾芳诗帖》,还跟大人有关的?”

石琉先看了一眼张制锦,却见他脸色淡然,看不出喜怒,便忐忑地问道:“九郎没有跟……小七说吗?”

张制锦索性转开头去。

石琉老脸发红。

苏掌柜小心起身,仍是半躬着身子,满面渴慕地偷看张制锦,却不敢再多嘴。

不料七宝见这情形,早猜到了几分,便问道:“先生,该不会是上回请您去给老太太看病,您又为难大人了吧?”

“不是为难,”石琉难得的脸红不退,吞吞吐吐道:“七、我并没有过分。我原本只是想要一副九郎的仿写罢了。只是他不肯写给我……倒是宁肯把真迹给我。我原本不想要……”

石琉期期艾艾地说到这里,便听张制锦口吻淡然地说道:“先生能救人性命,是莫大功德,一副字画又何必挂在心上。何况那是你的心头好,给了你你自然也会好生珍藏,我又怎么会吝于此物呢。”

石琉听了这话,呆呆怔怔:“九郎……”

张制锦却又点头说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说罢,我握着七宝的手腕,拉着她往前去了。

那苏掌柜在旁边听的明白,见他要走,忙追出来:“张大人,大人……”连叫了两声,张制锦头也不回,苏掌柜自然也不敢如何,便又退了回店中。

苏掌柜原先还怀疑石太医的话,然而听了张制锦方才跟他的对话,心头疑虑已经烟消云散。

当下忙抓住石琉的手臂:“老石,你既然有那种传世之宝,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石琉才从方才张制锦的话里反应过来,当即道:“我方才告诉你,可是你不信又怎么样。”

石太医本不想炫耀,只是方才苏掌柜跟他显摆自己收到的好古画,石太医一时按捺不住,才跟他争执起来。

如今苏掌柜道:“这个却也怪不得我,谁不知道那是绝世珍品,你突然说起来,任凭谁也不能信的,只是既然是从张侍郎手上得来的,那自然是再也假不了的。”

石琉苦笑:“你想怎么样?”

苏掌柜两眼冒光道:“就转给我吧,你要多少银子都成。随便你开价。”

石琉摇头叹道:“老苏,你当我是什么人了?难道要拿这个来卖钱吗?其实说起来,论理我是不该要这副字画的,方才张九郎说的那些话,真真的光风霁月,心胸磊落,又着实让我惭愧……”

苏掌柜吞了口唾沫,恨不得跪地相求:“张大人何许人也?他自然不在乎这个的,你若也不想要,到底别便宜旁人去呀?就给了我吧!”

——

且说七宝给张制锦拉走,七宝哪里肯放过此事,便道:“上次我问大人石先生是否为难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张制锦道:“他哪里为难我了?”

七宝问:“那……那副《秾芳诗帖》,又是怎么回事?”

“一副古字画罢了。”张制锦的口吻,就像是书摊上随处可见的价值两三文钱的什么寻常之物罢了。

但七宝却很清楚,《秾芳诗帖》是宋徽宗赵佶的手书,那可真的用一个价值连城来形容也不为过,更是真真的传世之宝。

七宝的右手给他攥着,只得举起左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抵住了,想让自己清醒些。

这却比张制锦写十幅字帖还要值钱多了。

“为什么石太医说本来想要摹本,你却给了他真迹?”七宝艰难地又问。

张制锦笑了笑:“那你知道《秾芳诗帖》写的是什么?”

七宝定定神,轻声念道:“秾芳依翠萼,焕烂一庭中,零露沾如醉,残霞照似融。丹青难下笔,造化独留功,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还不算不学无术,”张制锦微笑,团着她的小手,手上略用了几分力道:“多年前我因机缘巧合,才得了那幅字,上次请石琉回来给老太太看病,他便让我给他临摹一副。只是……”

七宝想起上次的《肚痛帖》,忙又把《秾芳诗帖》的全文想了一遍,幸而这次好像没有什么头疼腿疼之类的症状,忙问:“只是怎么样呢?”

张制锦道:“只是我不喜欢这首诗,也不喜欢宋徽宗的为人。”

七宝一愣:“啊?”

张制锦道:“宋徽宗虽才华出众,只是身为帝王,太过软弱无能,这诗文里只又寻欢作乐之意,毫无半点志向,所以纵然这诗贴上的字体是极好的,但我很是厌恶这诗文里透出的意思,更加不想仿写这种东西。”

七宝再也想不到张制锦居然是这个理由,当下瞠目结舌。

“所以你……宁肯把真迹给石先生?”七宝轻声问。

张制锦道:“他能救老太太的病,一副字画算什么?”

本来石琉也是知道轻重的,明白宋徽宗的真迹不是自己该有的东西,于是亲自送还。

只是张制锦特意又派人送了回去,石琉却也着实喜欢,就大胆诚惶诚恐地留下了。

七宝知道来龙去脉,又是感动,又有些心痛,百感交集,无以言喻,只有眼眶却悄然湿润了。

她转头望着张制锦,突然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多谢大人,大人你真好。”

张制锦怔住,垂眸看七宝,半晌才含笑道:“你谢谁呢?”

七宝福至心灵:“多谢夫君!”

张制锦抬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抚过:“知道夫君的好了?”

七宝拼命点头。

“既然如此,你且记得,”张制锦笑道:“回家后再说,这是在街上,有人看着呢。”

七宝这才慢慢地松开手,眼圈儿却仍是微红,心中的震撼隐隐不退。

张制锦道:“我看到前面有个……”

他正要说是刺绣铺子,却听到前方有人惊笑道:“那位不正是张侍郎吗?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在做什么?”

七宝吓得转身,目光乱扫,终于看见在距离此处十数步开外的二层楼上,有个人站在栏杆之后,正满面嘲笑地看着他们两人。

七宝毕竟是女孩子,方才一时情不自禁,此刻见有人看见了,脸上当即通红。

张制锦却仍是面不改色,向前走了几步,才扬声道:“怎么,莫非陈御史又要再弹劾我一条罪名吗?”

七宝本来正有些局促不安,悄悄地跟在张制锦身后躲藏着身形,突然听他说什么“陈御史”,七宝心头一动,便悄悄地自他肩头处探出眼睛来往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