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七宝姻缘(322)

原来这紫藤别院跟寻常的房舍不同,卧室之中,望内转过屏风,另有一个后门。

之前同春出外,屋内无人,七宝却从床上起身,自顾自从这后门走了出来。

因为天冷,北风飒飒的,外头并没有半个人影。七宝迈步出门,沿着鹅卵石的甬道往后,把后院门打开,悄悄而行。

她茫茫然地左右扫视,就从两侧的竹子林间走了过去。

耳畔北风呼啸,又有夜鸟轻声啼鸣,七宝迷迷糊糊走了一会儿,忽然醒悟过来。

她站住脚环顾左右,不知自己为何走到此处。

冷风吹入怀,冰凉沁然,七宝心里依稀还有些明白,正要转身原路返回,却见前方似有灯火之光。

七宝抬头看了看,略微犹豫,便向着那灯影走了过去,将走到竹林路的尽头,却见前方的小书斋门口站着两人,一个身形高挑轩昂,容色清雅英俊,自然正是张制锦,对面站着的人却不认识。

只听那人说道:“我回去后,会将大人之意尽数禀告王爷。在时局安稳之前,未免引人耳目,我不会再来,大人且自按捺。”

张制锦道:“明白。有劳。”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人向着张制锦一拱手,转身往外而去。

张制锦在门口站了片刻,终于转身回书房去了。

七宝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此时她身上只穿着极单薄的中衣,并没有一件御寒衣物,被风吹了这半天,浑身寒彻,却奇异地丝毫也不觉着冷。

小书斋门口空无一人,只有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七宝盯了会儿,转身往回走去。

走到半路,却见同春在前,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正急急地找了来。

同春一眼看见她,忙飞奔到七宝跟前儿:“姑娘,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就这么出来了?”说话间不管不顾地把七宝抱住,双臂间却如抱寒冰。

七宝也不说话,给同春抱住,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倒在了她的怀中。

当夜七宝竟发起高热,口中喃喃不时说些胡话,张制锦抱着她灌了两碗药,也不见起色。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只到了三天后才有些好转。

——

病稍微好些后,七宝便想进宫吊唁周淑妃。

但在动身之前,威国公府派了人来,原来是谢老夫人病倒,想念七宝,特派了人来接。

当下七宝忙先乘车回到了国公府,入内跟苗夫人叶若蓁等相见,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神色哀颓。

苗夫人忍着悲痛说道:“好孩子,老太太的病不大好,你见了她记得不可多掉眼泪,免得更加伤心。”

七宝听话入内,见谢老夫人躺在榻上,满头银丝蓬散,容色憔悴,闭着双眼,神情却还安详似的,却如睡着一般。

七宝乍然看见这幅场景,好像一道雷劈中了自己。

这一幕竟如此熟悉,让她无法再挪前一步。

苗夫人在旁边搀着她:“老太太昨儿还念叨你,问你怎么样呢。快过去给她老人家看看。”

七宝强忍着心中的不安跟悲恸来到谢老夫人榻前:“老太太……”

谢老夫人听了她的唤声,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双眸看着七宝,老人家的眸子里透出了一抹喜悦:“我方才还梦见你,这会子你竟真的回来了。”

七宝几乎忍不住,忙不迭地露出一个笑,握着老夫人的手道:“我的人就在这里,您却去做什么梦。”

谢老夫人微笑地看着她道:“是啊,我这个梦,有些古怪的呢。我竟梦见,你大姐姐去了,咱们府也跟着倒了……把我吓得不成,才在着急的了不得,你就回来了,我也醒了,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做了个荒唐的梦。可见你是个小福星,不然的话,我真的要给这梦活活地吓死了。”

苗夫人等听着这话也就罢了,只当老人家胡思乱想。

但七宝听着谢老夫人的话,惊愕之余,再也无法忍耐,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您老人家……怎么专做这些无聊的梦。怎不做点好的?”

谢老夫人道:“自然还有好的呢。”

七宝本是撒娇的话,听了这句便强做欢颜:“什么好的?”

谢老夫人的手很暖,紧紧地握着七宝的小手:“我梦见七宝跟锦哥儿夫唱妇随的,甚是和美,你们后来又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小子的模样有点像你,眼睛却生得很像锦哥儿,可见也会像是他爹一样出息。”

七宝听了这话,再也无法按捺,抱着谢老夫人的手,埋首在她的臂弯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谢老夫人对苗夫人道:“扶我起来。”

苗夫人听着她祖孙两个的话,本不想哭,奈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又见老太太是这个模样,心中便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下忙上前,跟丫头如意一块儿小心翼翼地把谢老夫人扶着半坐起身。

谢老夫人喘了口气,抬手在七宝的头上轻轻抚过:“我这辈子的心事,不过是两件,第一,是咱们国公府,第二,就是七宝了。如今你有锦哥儿疼惜,姻缘之事我已经放心,至于国公府……想必也能安然度过,不至于到达那种地步。我的心事已了,算没什么牵挂了。”

七宝吸了吸鼻子,急看老太太:“不行,您还得牵挂着我呢。”

“你呀,只管长不大,”谢老夫人笑道:“我跟你太太……还有咱们府的这些人,从你打小儿开始疼到你出阁,交到锦哥儿手上,也算是放心了。”

到此,老夫人目光闪烁,片刻才又对七宝说道:“锦哥儿那个人,心思是深沉的,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害你,当着你母亲跟嫂子的面儿,我也不必藏着掖着,此番咱们国公府能得以保全,我想,多半也有锦哥儿从中出力。”

七宝不由惊愕:“老太太……”

谢老夫人轻轻在她发端抚过:“他没跟你说过是不是?锦哥儿是有心的人,他做的比说的多。就如同之前我病倒了,他悄而不闻地请了石太医来。我这把老骨头本早该入土了,多亏了你跟他两个,才多乐了这几年。”

七宝哪里受得了,摇头大哭:“我不许您这么说,我也不要听这些!”

石琉自从上次斗茶遇见,便离京不知所踪,连张制锦也找不到他的下落,不然的话之前七宝的病早就请他来到了。

谢老夫人笑道: “你可知道我今儿为什么特叫人把你叫了回来?”

七宝道:“不是因为您病了吗?”

谢老夫人道:“是因为我知道你今儿想进宫去探望你大姐姐。”

此刻她还用“探望”两字,七宝几乎要嚎啕起来。

谢老夫人叹道:“我知道你跟淑妃娘娘姊妹之间感情最好,但是,你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七宝抽泣问,“我总要见大姐姐最后一面。”

谢老夫人轻声道:“你听我的就是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强求不得,也无法事事求全。”

七宝很不理解,连苗夫人也茫然不懂。

谢老夫人又问:“锦哥儿今日跟你一块儿来了吗?”

没有皇帝的旨意,张制锦本来不该出紫藤别院,但是因为七宝想要进宫,所以张制锦便欲陪着,又逢国公府来请,张制锦便跟着七宝一块儿来了,此刻还在外间跟周蔚周承吉他们在一块儿。

谢老夫人见七宝点头,就对苗夫人道:“让他进来。”

苗夫人忙出外去请,叶若蓁等女眷则先退了。

顷刻张制锦走了进来,上前跪地。

谢老夫人仰头闭眸,听到如意提醒,才又缓缓睁开双眼,她转动看住看向张制锦,终于道:“我把七宝托付给你,你别欺负她。”

张制锦垂头:“是,我不敢。”

谢老夫人凝视他半晌,终于道:“你什么都好,只是心思未免太深了。”

张制锦不语。

谢老夫人蹙眉,过了会儿幽幽叹了口气,扭头对如意道:“我有些累了,扶我躺着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