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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姻缘(343)

跳跃的孩童在身畔四窜,摇曳的虎头灯垂在他如玉的手上。

而在所有的灯火阑珊之中,那个人拥着自己,衣袂交叠……

七宝面露笑意,喃喃道:“大人……”

此刻,在暖香楼外的门口,银灰色袍子的一摆在风中微微扬起。

张制锦立在那棵百年的樱花树下,听着风自树间缠绵低徊而过,听着她呢呢喃喃的那一声轻唤,在瞬间眼眶已经潮润。

他蓦然转身,正要拾级而上,里头却传来承沐的惊呼声。

第168章

张制锦一怔之下,忙掠向屋内。

才进门,便见七宝坐在桌边儿,周承沐跟同春一左一右,石琉却背对门口在她对面。

此时周承沐手足无措,挓挲着两只手:“妹妹,你怎么了,啊?”想碰七宝又不敢的模样。

同春则举着帕子:“石太医,姑娘这是怎么了?”

原来七宝的鼻端赫然正流出赤红的鲜血,而她兀自满面茫然对此一无所知。

在承沐跟同春的惊慌失措之中,七宝才有所觉般抬手在唇上抹了抹,瞧见满手的血,眼神一变。

就在这时张制锦冲了进来,七宝蓦地抬眸,正好跟门口的张制锦目光相对。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恍惚之色,但却没有先前的恐惧,惊慌以及躲闪等等。

张制锦心头略觉异样,正想上前一步,七宝双眼一闭,往后倒了出去。

虽然有承沐在侧,张制锦还是极快地走了过来,亲自将七宝抱起。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手抱过她了,只是看着七宝的脸上似比昔日丰润了许多,虽然是远远地偷偷看着,却也在心酸之余又觉欣慰。

直到这会重新将她抱入怀中,才知道自己的内心竟是何等的想念她,就算是将人带到了床边上,却也舍不得将她放下,只索性顺势拥着坐在床头上。

同春顾不得,拿着帕子给七宝擦拭脸上的血。

承沐则问石琉到底如何。

石太医揣着手叹道:“我说难办吧……方才我在问话的时候,已经暗中探着七姑娘的脉了,只想着一有不妥就即刻停下来,没想到她的情形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难办,不过三公子跟九郎不必担心,之所以会突然流鼻血,是因为七姑娘过于紧张、脉动过快过烈所致,暂时不至于有其他的凶险。”

周承沐听到最后,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张制锦见七宝靠在自己肩头,合着眸子昏迷不醒,便问:“那现在呢?”

石琉走上前又为七宝把了脉,说道:“不碍事,但九郎你最好把她放下,让七姑娘平躺着较为有益。”

张制锦低头看看七宝,着实舍不得,但也生恐对她有碍,只好重又起身,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平。

石琉从医囊里拿出一枚银针,在七宝身上各处穴道一一刺过。

张制锦本想守着七宝等她醒来,不料外间苗夫人匆匆进来,对他说道:“锦哥儿,外头有宫内的公公来了,说是皇上的旨意,传你即刻进宫面圣。”

张制锦略一皱眉。承沐忙问:“这时侯皇上急着召见九爷不知是为什么?”

“不妨事,”张制锦淡淡道:“你们自管好生照看着七宝就是了。我出宫后就过来。”

苗夫人忙道:“承沐送送。”

于是周承沐忙陪着张制锦一块儿去了,剩下苗夫人便问情形,石太医也耐心跟她说了,又交代了一副药方子,让人速去抓药。

——

且说张制锦出了国公府,随着那太监进宫面圣。

养心殿中,皇帝才服了药,见了他便道:“爱卿从哪里来?”

张制锦道:“回皇上,臣从国公府而来。”

皇帝微微一笑:“今日爱卿在祥隆街头登高一呼的风姿,真真无人能及啊。为一人便想要葬送那千里江山图的魄力,也是叫人赞服的。”

张制锦当然听出皇帝话语底下的揶揄冷意,早跪倒在地:“是臣一时妄为了。请皇上宽恕。”

皇帝道:“你是真心悔过,还是应景而已?照朕看来,你只是有口无心。”

张制锦垂头不语。

皇帝皱皱眉,倾身望着他:“那个周七宝,对你来说当真有那么重要?”

张制锦这才回答道:“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既然是臣的结发之妻,自然当生死不离。”

皇帝虽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但听到他字字说出来,仍是面露愕然之色。

半晌,皇帝冷笑起来:“好个‘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你这样待她,可不知她是否这样待你。这周家的女子,恐怕没有你这样的心意!若真个如你一般深情厚谊,淑妃也不至于‘暴病身亡’了!”

皇帝所提的,自然正是周淑妃因为不想跟皇帝“黄泉共为友”,所以才犯下那种谋逆大罪。

张制锦置若罔闻,只沉声道:“皇上自然明白,人各相异。”

皇帝哼道:“张爱卿,你本是前途无量,又何必这样目光短浅,周七宝自然是绝色,但纵然是再绝色的人物,也有色衰的一天,你不要给区区女色迷了心智,忘了男儿本该有的本色。”

“臣当然不会忘记。”张制锦回答。

“哦?”

“臣自年少之时遨游四海天下,也见过不少绝色,自诩并非是沉湎女色之辈,臣对七宝……”张制锦说到这里,心头突然一疼。

他是喜欢七宝,起初也许是惊于她的容貌,但是就如皇帝所说,再美的容颜也有残退的时候,对于多变的人心来说,甚至不等容颜残退,最初时候的欢爱之意却早就消减了。

可是直到如今,七宝却像是已经长在了他的心上,她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而是跟他同命共体的。

头顶上皇帝还在虎视眈眈,张制锦顿了顿:“臣今日如此,也是因为早就算到石琉一定会现身,那《千里江山图》不过是个引子,也绝对不会有什么不测,且在石琉出现那一刻,臣已经命人将画好生收起秘密送到了礼部,转他们呈送宫内保存。”

正在此刻,外头果然有内侍来报:“礼部尚书大人求见,说是要进献《千里江山图》给皇上。”

皇帝的目光阴晴不定,又过了半天才笑道:“不愧是爱卿,算计的真是周全。”

张制锦俯首:“微臣不敢。”

——

自此,石琉便留在了国公府内,朝夕探视照看七宝。

从那日流血晕厥后,七宝再度醒来,却喜没有别的症状,只不过石琉一时也不敢再跟她提张制锦了,只先给她服着药调养着。

有石琉在府内坐镇,张制锦也安心了许多,又因朝廷事务繁忙,当下只得竭力收心先料理政事。

这天,国公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来客并非别人,竟是永宁侯府的程弥弥,程弥弥并非一个人来的,她随身的奶娘还抱着襁褓中的奶娃娃。

苗夫人看着那孩子白胖可爱,着实喜欢,亲自抱了过去看了半晌。

程弥弥笑容谦和温良,因欠身对苗夫人道:“妾听我们侯爷说,七姑娘的身子有些不好,当初妾蒙难的时候多亏了七姑娘仗义相救……所以特意带了这孩子过来探望。还请夫人允准。”

苗夫人见人家一片好意,又是永宁侯府的人,哪里有不从之理,只说道:“这当然使得,只不过七宝病的古怪……倘若有些言差语错……”

程弥弥不等说完,已忙笑道:“夫人说哪里话,妾只求见七姑娘一面,盼着她大好罢了,难道竟怕七姑娘得罪妾吗。”

当下苗夫人便亲自陪着她来到暖香楼,此刻将近正午,虽然日色炎烈,幸而那棵大樱花树遮天蔽日的,挡出了一片荫凉。

七宝坐在秋千上,也并不叫丫鬟摇晃,只是抱着秋千的绳索怔怔地发愣,双脚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踢一踢。

同春等都站在旁边瞧着她,突然看程弥弥来到,均都吃了一惊,忙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