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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姻缘(86)

老诰命一句句听着,听到最后,脸色微微地发青。却还是微笑着:“是啊,正因为他出色,所以这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家上门提亲呢。”

谢老夫人故作诧异状:“是吗,我也觉着这样出挑的能干后辈,本该早就成家立业了,怎么这般大年纪了,还是孤零零的?”

老诰命的眼中恨不得飞出锋芒。

谢老夫人又笑:“必然是太挑了吧?不是他太挑,就是老姐姐您太挑。”

目光相对,虽都是和颜悦色慈眉善目的,眼神之中,却赫然有火花簇簇。

终于老诰命道:“这个不是挑不挑的缘故,主要是我看上的人,他看不上,他看上的人,我看不上。”

谢老夫人仰头一笑,恍若没听出这其中意思的,只说道:“说来姻缘之事,还是他们年轻人过日子,咱们虽能管,彼此都是这把年纪了,还能看顾他们几年?终究要他们过的好就是了,难道到时候入了土,在地上,还能管得了他们娶妻纳妾的?何况你们锦哥儿,你也说他是个行事稳妥大方的后生,既然他这样出挑,他看中的,未必就差到哪里去,若我是你呀,他那样眼高,却有看中的人,我巴不得他赶紧给我娶进门,快些开枝散叶,自己清清静静地等着抱小孙儿小孙女呢。”

这日,张老诰命去后,谢老夫人神清气爽。

苗夫人见两人各打机锋,似懂非懂,还有些悬心,直到送了老诰命回来,却听上房里头传出老夫人的笑声。

只听如意说:“今儿您老人家可算是扳回了一城了。”

谢老夫人笑道:“她也有今日?之前嫌弃我们七宝,如今她最钟爱的孙儿还不是千求万求的只看上我们七宝呢。”

如意道:“今儿这位诰命老夫人带了谢家姑娘过来,是不是想要老太太看明白,她喜欢的是那位谢姑娘?”

“这是当然了,”谢老夫人喝了口参汤,笑道:“只可惜她看中了有什么用,又不是她娶亲,何况若是别的子弟儿孙的也罢了,但是张侍郎只怕不是她能随便左右的人。哼,她要是真的慑服了张制锦,今儿就不必特意带了人巴巴地上门了,你听她那些话,里里外外,是要我主动拒婚,只怕她压不下张侍郎,所以想得了我的狠话回去告挟,我偏不上她的套。”

如意惊道:“幸而是老太太明白。”

“多亏了吃了这几日的药,身子比先前爽利多了,也还有精神应付她,”谢老夫人长吁了口气,把身子歪倒,又道:“如今我也不理会了,只看他们自己家里到底怎么样就是,张侍郎若是能叫我这位老姐姐派人过来提亲,自然是他的手段,我也放心把七宝给他,如果他不能,我还不放心七宝进他们张家呢,宁肯找个中等殷实人家,不管家境如何,只要人品过得去,且疼惜我们七宝,比什么都强。”

——

眼见石太医约定的七日之期将到,威国公府来了一位稀客。

周承沐亲自请了张制锦到了雅兰小院的花厅里,小厮们飞快地摆了果盘碗碟,备了上等的秋露白。

承沐亲自斟酒,敬张制锦道:“早就想宴请张大人,以示感谢之意,只是大人公务繁忙,实在不敢相扰,今日实在荣幸之至,承沐敬大人一杯。”

张制锦道:“三爷不必客气。请。”

两个人各自吃了一杯酒后,承沐道:“多亏了张大人请到了石太医,才让老夫人病情好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张制锦见他很是拘谨,方淡然一笑:“三爷不用这般,老人家的身体最为要紧,何必多礼。”

花厅上日色明亮,架子上放着一盆葳蕤建兰,映着他眉清目朗的笑容,清雅隽秀之极。

承沐心头一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忙只举起杯子道:“我先干为敬。”

承沐匆匆地又喝了一杯酒,才要举手添酒,门外走进一个小厮,把酒壶接了过去。

周承沐因心不在焉,便也没在意。

那小厮低着头,给承沐将酒斟满,又来给张制锦斟。

张制锦目光一动,看见那握着酒壶的小手,手指细嫩,白腻非常,竟比这羊脂白玉的长颈壶颜色还要晶莹无瑕。

同时鼻端仿佛有一股很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张制锦缓缓抬眸,扫向这“小厮”。

意外,倒也不怎么意外。

只是他的眼底在瞬间有一抹笑意隐隐地涌了出来。

原来这桌子旁边斟酒的,穿着小厮们的青衣,头上还歪戴着一定软罗头巾,只是身形纤袅,腰肢盈盈一握。

且巴掌大小脸,肤白胜雪,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半是含怯地看着自己,——不是七宝又是何人?

张制锦不动声色地瞥着她。

七宝对上他深邃幽然的星眸,脸上有一抹淡红飞了出来,又怕他扬声喝破,于是忙向他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倒了酒后便后退一步,免得周承沐看见自己。

张制锦微微挑唇,垂下眼皮。

他看着杯中酒,这秋露白入口清冽,但后劲绵长。

张制锦眼神闪烁,突然主动举杯道:“我也敬三爷一杯。”

第49章

张制锦举杯敬周承沐,承沐受宠若惊,忙也举起杯子,低低地一碰。

他接连吃了三杯酒,吃的急,又加上心情忐忑,酒力发作的更快,很快的脸上就透出一抹红。

这会儿厅内寂静无声,只听到外头有鸟儿在枝头上唧唧喳喳,声声清脆,越发显得此处有些尴尬。

幸而“酒壮怂人胆”。

承沐鼓足勇气,终于说道:“今日相请大人,一则是感念请太医的恩德,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实在叫人难以启齿。”

这一句话,也说的断断续续,口齿含糊不清起来。

张制锦也是连喝了三杯,却丝毫醉意都无,双眸仍是那样清亮异常:“三爷有什么话只管开口。”

承沐才要开口,又觉着喉咙里像是卡着个核桃。

当下忙又亲自斟满了酒,吃了两口,脸上却更红的如同火烧云。

承沐把这杯酒又喝光了,才低着头说:“其实很不该再贸然开口了,只是、只是之前请了太医来后,因为七妹妹担心裴家伯母的病,又多劳动了太医走了一趟,太医虽然答应了,可却、却要了个条件。”

张制锦并不惊讶,只淡淡地说道:“石先生的脾气是有些古怪的。想必这条件很让三爷为难。”

承沐硬着头皮道:“我当时本不敢答应,只是七妹妹、她的心慈,又因为好容易请到了太医,所以不肯放过,竟贸然答应了。”

张制锦听到这儿,便道:“七姑娘的心慈,大概也是因为跟永宁侯家格外交好的缘故。”

说到“格外交好”,就扫了一眼旁边。

七宝缩在花架旁边,被他眼神扫过,便举起手来,遥遥无声地向着他躬身礼拜,一副祈求宽恕的模样。

张制锦轻哼了声。

承沐听见他这声“哼”,不知道他是向着七宝,只以为他不悦,当下忙道:“大人有所不知,七宝这样尽心,其实也还有个原因的……总之实在不忍坐看裴家有事。”

周蘋跟永宁侯一节,自然不敢为外人知,就算是对张制锦,承沐也不敢就先张扬出来。

张制锦见他停口,却也并不问,只道:“石先生所提的到底是什么?”

承沐脸上已经如红云一样,人家费心费力地把石太医请了来,已经是极大的恩惠,如今若再开口要那副《肚疼帖》,这简直是有点儿得陇望蜀、恬不知耻了。

承沐张张口,吞吞吐吐道:“石先生、他很仰慕大人的字,所以……他、他想跟大人讨一幅字。”

张制锦挑了挑眉,长指捏着那玉杯,轻轻转动。

承沐望着他清肃明朗的脸色,幽深不可测的眸子,又看着他掐着那杯子不停地转着,感觉自己也落在了那杯子里,给醇香的酒水泡着,随着他摇晃的动作,整个人也在里头天晕地旋的摇来摆去,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