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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躲藏(18)

“是啊,”陆筠把毛毯扔在床上,“我多了床毯子,给你们拿过来。”

“你呢?”

“是多余的一床。我从国内带来的。”

周旭拱手:“那就恭谨不如从命了。”

“这里就你一个人?”

“是啊,吴总临时被人叫走了,说是总局来了重要指示,”周旭说,“才刚坐下就被人叫走了,哎,都是累死的命。”

陆筠摊了摊僵硬的手:“这不都是没办法吗。早知道会这样了。”

周旭看她一眼:“小筠,你后悔吗?我们签了三年的合同,我还无所谓。等你回国的时候,都老了,嫁不出去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天气冷,还有闲心在这里说冷笑话?”陆筠不满,“再说了,我嫁不嫁得出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周旭重重叹口气,“如果你也没人要的话,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陆筠啼笑皆非:“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你其实没必要来巴基斯坦的,当时的王主任不是挺欣赏你的吗,你求求他,没准就不用来了。在国内虽然也吃苦,但比现在的这样肯定好多了。”

周旭放下笔,回头问:“那个问咱两是不是一对的王主任?还说如果是,就可以分一套房子?”

陆筠忍住笑,点头。

周旭满脸后悔:“其实我觉得咱们那时候应该承认的,去扯张结婚证骗房子。前几天给我妈打电话,她说现在房价嗖嗖上涨!”

周旭贫起来就没完,陆筠连连摆手:“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太阳就出来了。忙你的吧。”

这个时间,进入耳中的是钻机轰轰的声音,比平时的声音还要响一些。本以为是夜深的关系,结果掀开帘子仔细一看,正是今天装上高达十五米的钻塔的缘故。两台钻塔同时工作,声音惊人,仔细感觉的话,似乎大地也在颤抖。

再说了两句话,陆筠的困意也就上来了。她估摸着等不到吴维以回来,也站起来慢慢离开,沿着原路返回,一路呵着自己的手,偶尔回头,看着钻塔上的灯光闪烁,在黑夜里尤其显得明亮,那光芒盖住了那钩月色,于是觉得,是啊,还是暖和的。

她走路向来不看地,其实此时想看也看不清楚——工地在身后,自然也是背光的。这么直冲冲的往回走,结果上台阶的时候险些撞到一个人。来人反映比她快了若干倍,一下抓住她的双臂。

“怎么又不看路?”

声音熟悉不过,但语气确是无奈居多。陆筠惭愧的一笑,反正她背光,他看不到她的脸。怎么厚脸皮也无所谓了。

“以为这么晚了路上没人了。”声音很小,同时稍微退开了一点。

“你刚刚去了工棚?”

“是啊,我给周旭送毛毯去,”陆筠说,“出国的时候我多带了一床毛毯,反正我也没什么用,就给他了。这几天他守着工地。”

吴维以眉目不动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陆筠想了想,脑门发热地说:“我听说总局有指示?”

她本不是多事的人,忽然问了不应该自己问的问题,暗自觉得窘迫,可吴维以似乎没觉得异样,说:“是的,有一些指示和一些小问题。”

陆筠仰起头看他。吴维以工作上非常务实,他如果说“小问题”,估计就是“小问题”,肯定能解决;当然,就算不能解决,他也会找出解决的办法来。

吴维以个子比她高,站得比她更高。四周都是浓重的夜色,钻塔上、工地上的光聚成一道道光带,刺向崇山叠嶂之中——灯光有限,夜色深沉,怎么可能照得亮那么多地方?照亮面前这个人就足够了。那么漂亮的一个人静静站在这样的光带里,目光直视光芒来源,脸上没有疲惫,只有镇定和自若。他的气质忽然改变。不复平时的温和儒雅,也不复工作时候的严肃公正,而是另一种不可思议的诡魅神秘。

陆筠说:“怎么了?”

他低头,两人视线恰好碰上,看不真切。她看到他修长剑眉微微一动,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干净弧度——这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也是那天晚上陆筠对吴维以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之一。

然后,光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

如果忽略那一两秒钟的视觉延迟,那么,黑暗降临的速度和光速一样惊人,犹如潮水般,一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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