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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躲藏(35)

陆筠已经坐下,吴维以顺势拖过来凳子坐在她旁边,看到她涨得通红的脸和额角细密的汗珠,忍不住想伸手出去,手腕下意识一动,抬到半空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陡然停住,转而扶上自己的额头。

“感觉怎么样?”

半晌后陆筠喘息放定,才有功夫开口:“我,我快累死了。吴总,你的体力怎么那么好?真佩服。”

“体力好,是水电工程师必要的素质。”吴维以笑着回答了一句。

话里玩笑的意思他根本没藏,陆筠一时忘记他的身份,把他当成周旭那样,也跟上去一句:“你这话跟我老师一样。反正,反正,我就算我不够格,也还有你吗。”

吴维以闻之会心一笑,又看她一眼:“是啊,还有我呢。不过你能坚持这么久,也难得了。”

陆筠喘气:“那有什么用,还是败在你手下。”

吴维以摊手:“这倒是未必了,我没算。”

“我也是,就想着怎么把球救起来,压根不知道谁输谁赢,不过感觉上,你失球的机会比我少得多。”

“你球打得不错。”

陆筠眯起眼睛:“我是半吊子罢了,今天的水平绝对是超常发挥。”

“你从来都是做得比说得好。”

陆筠身体一僵,想要玩笑着说一句“这是在夸我吗”,可声音却被另一阵欢呼声盖过。抬起头,原来是另一场乒乓球大赛开场了。

那个下午,直到晚饭前整个试验场都是欢畅的,在外人眼地,这也许是苦中作乐,强作欢颜,但实际上,对水电人而言,不论是哪个国家,就是有一种天生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有一种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

正如那天晚上吃饭时,吴维以说的那番祝酒辞。虽然是只有中国人才过的春节除夕,但食堂做了一番精心准备,张灯结彩,甚至门上还贴了一个倒“福”;与此相比的,电视上的国内的春节晚会五颜六色花团锦锈歌舞升平,华美得不切实际,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吴维以看着在座百余人,一张张朴实到了极致的脸,无数的感慨悠然而发:“……我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只想说一句感谢。感谢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这一年的支持和付出,感谢你们的牺牲和无私,任何一个水电工程都不是某一个人能完成的。你们是这片工地上的英雄!”

陆筠也是心潮起伏。她的感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对于水电人而言,远离都市,远离熙攘的人群,远离摩天的高楼,远离华丽的橱窗,将美好的年华只投入到水电事业,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忠贞。

值得吗?

那天晚上闹到凌晨之后才睡。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又或者酒精在她血液里沸腾,她很久都没办法入眠,披了件衣服坐起来,顺手摸起枕边的书看了一会,困意还没有上来。江水拍岸,声声入耳。心神不宁,干脆离开宿舍,去外面散心。

仿佛水墨山水画一般,所见之处全是大块大块的黑色。只有一间屋子的门下流泻出水银一样的光泽。那是吴维以的房间。她忽然很想见他,脚仿佛不听使唤,朝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惊讶的是,门却是虚掩着的。透过窄窄的缝隙,简陋的房间一览无余。可以看到他在台灯下伏案而睡,影子在地板上拖了很长,直到她的脚畔。

她觉得奇怪,伸手叩门,半晌没有反应。也许他是睡着了,这么想着,不由得担心起来。看上去他只穿着秋衣秋裤,屋子是没有暖气,而且他今天晚上被人灌酒无数,这样下去费着凉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门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睑低敛,眉梢微翘,面孔沉静如画,是真的睡着了。

她想着怎么才能把他弄到床上去,却忽然看到被他手肘压着的一沓信笺纸。他一直有写信的习惯她是知道的,那时她很惊讶,他也只是说了句“我这人比较跟不上时代。而且有些话,还是信里说比较好”,然后一笑置之。现在她面前的这封信上只有短短几行:晓晓,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变过,我也说过,只要你需要帮助,我总是站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只是——

后面的没有了。字迹流畅漂亮,或许因为下笔的心境不一样,跟他在图纸和设计方案上的批注似乎不太一样。晓晓,是谁?联系到台灯旁边翻开的手机,很有可能,他本来已经睡下,在接到电话之后,临时决定起床写信。毕竟,今天是除夕之夜,谁打电话来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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