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在黑暗中(157)

作者: 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阅读记录

温觉这身板自然是抢不来一口饭的,当然抢来了他也咽不下这股馊烘烘的咸腥味,但架不住实在饿,他眼巴巴地望着沈流飞,轻喊他:“沈哥。”

沈流飞扔了一块压缩饼干给他。

“哥……”温觉欲求不满,还提要求,“能不能再来口喝的,牛奶可以,低脂的就更好了。”

还想着连手上的饼干一起挑剔一下,见沈流飞一张冷淡无欲的脸,又都憋了回去。

火急火燎地拆开饼干,久违了的麦香味儿激得他又想掉眼泪了,温觉正打算大咬一口,忽地发现,身边一个小少年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哪儿都瘦,枯瘦的四肢,干瘦的躯干,憔瘦的脸,明明是十三四岁的好年岁,却像快活到头的老树一样。他盯着他手里的压缩饼干,眼珠子泛着青森森的光亮,直咽唾沫。

“我都快饿死了……”温觉被这目光盯得难受,背过身去吃饼干,但总觉得少年人的那双眼睛一直在身后剐着。

“算了,分你一口……就分一口……”回过头,掰下半块饼干,掂量了一下两块饼干的大小,最终恋恋不舍地把小的那块递了出去。

正吃着难得的口粮,远远又来了辆车,车上下来一支穿着白大褂的医疗队伍,说要给这里百十号奴工做体检。

每个人都编了个号,然后开始采血,有个奴工抓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想跑,被吃饱力足的阿凉快步追上,手挥晒干了的黄貂鱼,兜头照脸地就打了下去。

背面的硬棘刺硬如锥,一下就扎进那人的脖子里去了。

鲜血汩汩而出,男人瞪大着眼,捂着脖子就倒在了地上。

阿凉不为死亡所动。这些人,就像金三角遍地生长的菌瘤一样,多一个少一个全无所谓。但沈流飞立马箭步上前,替这血涌如注的男人进行包扎急救。

口子其实很小,也没伤到气管,但到底伤在脖子这种要害部位,一刻耽搁不得。沈流飞扯了一条对方身上的烂衣裳,将对方靠近脖子伤口的那条手臂抬高,对他进行单侧压迫止血,

刚一动对方的手臂,倒地的男人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把,朝沈流飞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断续着用缅甸话向他求救:“救我……救救我……”

大哥……我也是中国人……救我……

绝境之下,孱弱的伤者与飞溅的鲜血形成强烈的感官刺激,似曾相识的一幕令沈流飞蓦地一愣,旋即眼前飞掠过一帧帧老影片似的画面——

他在酒吧里为一个女人出头,结果得罪了来泡吧的毒贩,对方用破碎的酒瓶扎破了他的脖子。

毒贩们散若鸟兽,警车与救护车呼啸而来,将一个颈动脉被扎破的濒死少年救上了车,只差一步,他可能就会死在那个地方。

因为最开始就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救治,他最终侥幸捡了条命。

这个夜晚,他终于想起了那个曾救他一命的男人。

救下这个受伤的男人之后,沈流飞退坐到一边,垂首看着腕上那挂着枚子弹的手链子。

夜幕再临这荒山绝地,像一江乌泱泱的黑水,月亮倒是又圆又大,亮度惊人。温觉已经验完了血,被押解着关回铁笼子后又凑向沈流飞,好奇地问:“你怎么老盯着这手链发呆啊,你女朋友送你的?”

沈流飞没出声,仍凝神看着那链子,他手指上的血迹已近干涸,十指修长带力,黯淡的红衬着略显苍白的肌肤,格外肃杀又漂亮。

“哎,沈哥?沈哥?”

沈流飞还是没回答。

良久,温觉看见这个男人的嘴唇动了动,似化了层薄霜一般,在这张惯常冷漠的脸上显露一抹极美的弧。

泥上偶然留指爪,那点埋藏已久的印记终在这个夜晚再次浮现,世间因果循环不爽,你我重逢是其间最美的一环。

沈流飞垂眸,微笑,轻声说着,原来是你。

谢岚山吃不准除金牙外还有没有别人认得他,想要混进那家畸形秀俱乐部,只能靠化妆侦查。韩光明到底是演艺圈的,很懂得影视化妆那一套,替谢岚山准备了包括仿真胡须在内的全套装备,还替他把上胡、下胡都小心翼翼地黏上去,特别逼真自然。

头发刻意弄卷,脑后还扎个髻,高挺的鼻梁上架上一副框架眼镜,再换一身名牌西装,整个人气质陡变,由头到脚透着一股斯文败类、不良公子的迷人味道。

谢岚山在镜子前做觑右看,用拇指轻刮粘着胡须的上唇与下颌,自己也颇满意。一回头,看见韩光明也在化妆,吓了一跳:“你化妆干什么?”

“我也要去!不跟着你,我不放心。”韩光明正弓着腰,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往自己眼皮上粘假睫毛,抹胶水、吹睫毛的动作十分熟练,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他边整理着,边说,“再说了,没我的钱你也混不进去。”

随话音落地,睫毛也粘好了。垂下遮挡住大半张脸的手臂,韩光明猛然回眸,冲谢岚山眨眼放电,掐着嗓子道:“老公,好不好看?”

眼前冷不防出现一张姹紫嫣红的肥脸,谢岚山险些被一口空气活活呛死。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聊斋志异》,什么口赤如盆、怪狞如鬼,反正丑恶不可言状。

韩光明生得矮,加之胖得脱了男相,其实如此打扮倒也不算违和。两个人的衣服都是现买的,为扮好女人,他特意换上了一袭酒红色的丝绒长裙。腿上汗毛又粗又黑,猪鬃一般,长裙掩去了这样两条粗腿,又将他一身凹凸不平的肥肉裹得紧之又紧,活脱脱就是一截慕尼黑香肠。

韩光明的计划是他俩扮一对有特殊性癖的夫妻。毕竟这家畸形秀俱乐部可以提供性服务,甚至可以用各种残忍手段对服务者进行虐待,愿意花费重金买这项服务的,想来都是些有钱的变态。

也亏得他兜里有的是钱,钱能通神,也能买通俱乐部里的保镖,总之,他们成功混了进去。当着外人的面,乔装打扮的“夫妻俩”故作亲昵地贴面亲吻,看着确实像个多金又丰腴的富婆,豪掷千金地带着自己英俊又变态的小丈夫来找乐子。

左亲一口右啵一下,韩光明突然樱唇一噘,径直冲着谢岚山的嘴唇就欺过来。为免露馅,谢岚山推搪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与他嘴对嘴地又亲了亲。

侍者收了大笔小费,微笑着在前头领路,带着他们往秘密包间里走。

谢岚山怕被人识破他俩是假冒的,只能始终挂着微笑,极小声地在韩光明耳边警告:“再亲我就宰了你。”

大约是释放了骨子里某种天性,韩光明竟很高兴,一路挽着谢岚山的胳膊,扭腰动胯搔首弄姿,还贴在他耳边说:“我那么美,你不想亲我吗?”

谢岚山微笑不变,嘴唇不动:“我想死。”

不比外头的酒吧霓虹乱闪,气氛热烈,俱乐部包间光线幽暗,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迸发出几束诡异的红光,似在对这房间里的一切进行着切割与镟绞。

四周充斥着大麻与各种奇异草药交织的异香,谢岚山打从跨进俱乐部大门就能听见低低的哭声,那哭声连绵不断,如诉冤屈。

一直情绪颇高的韩光明也终于被吓着了,他挽着谢岚山从这些纷乱的红色光线中穿过,偶一侧头,看见一束红光投射向谢岚山的脸孔,就像往他脸上飙上了一注鲜血。

提供这种特殊服务的共有二十来号人,有男有女,女性更多一些。他们都有姣好面容与鲜活胴体,饱尝恐惧的日日摧残,用以满足着世间最阴暗与畸形的欲望。谢岚山看见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年轻女人,她半身赤裸,后背的皮肤表面已被一种强酸大面积地毁坏,像蛇皮一般布满鳞纹。

女人意识到有人注视自己,猛地扭头,冲对方龇牙张嘴。

谢岚山发现,她的舌头已被人为地一剖为二,她扮演的正是一条美女蛇。

上一篇:致命圆桌 下一篇:他们都说我遇到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