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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2)

作者: 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阅读记录

话音刚落,电影里就出现了第三个死者,确实就是影片开场出现的那个有钱人,伏笔埋得很深,一直也没什么大戏份。

谢岚山起初就对这人印象不错,这一刻简直相见恨晚了,毕竟他自己是从事刑侦工作多年的公安干警,有这点推理能力很正常,但对方作为一个普通的电影发烧友,未免太目光如炬了一点。

于是就起了点较劲的意思,两个人存心似的,上赶着为对方剧透。剧情线很快就被两人猜光了,亏得导演还在片子里头埋了一条爱情线,可以拿来消遣消遣。

“Wow,这么多玫瑰花,我赌这姑娘心理防线要崩了,马上就要跟凶手滚床单了。”

“我赌不会。”

“你这么看?”谢岚山有些诧异,从头到尾两人关于这部影片的意见都保持高度一致,唯独在这么显而易见的一点上,产生了分歧。

那人居然有点任性地说,因为我不喜欢玫瑰花。

电影里,女主见玫瑰花喜极而泣,与凶手面贴面地缠绵起来,电影外,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谢岚山迅速掐断了自己的行动电话,头疼一整天,以至于忘记了在电影开场前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刚调成静音,电话又来了。

看了看亮荧荧的手机屏,来电的是领导,要讲的估计是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要紧事。谢岚山不得不起身去接电话,然而一脚还没踏出放映厅,就听见身后那个男人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出第三个死者是那个有钱人?”

“嗯?”谢岚山回过头,但那人没有回头。

“因为这部片子我已经看过了。”对方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揭开了全部的谜底,大大跌人眼镜。

谢岚山的兴趣终于彻底被这人勾了起来。截至这句话之前,这个男人至多是个跟自己志趣相投、观察力又同样敏锐的陌生人,但他此刻忽然有了种异样感觉:这人是冲自己来的。

出去接起电话,是汉海市公安局的教导员陶军,特意提醒他明天复职,不准迟到。

等谢岚山再回到放映厅里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迟到的年轻情侣,正在满屏死人面前,特别火急火燎地拥吻着。

接吻的声音黏糊糊的,在无人的电影院中听来异常响亮,意识到放映厅里出现了第三个人,这对年轻情侣停下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显得挺不好意思。

谢岚山扭头走出影院,双手插兜,在忽如其来的夜风中慢慢走着。

雨停了,月明星稀,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心情莫名轻松,甚至在雨水夹杂尘土的味道中,嗅到了一点五月的花香。

第2章 梦魇(2)

五月天气,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雨后赤地千里,世界焕然一新。

第二天去市局,谢岚山几宿没睡好,不想开车就搭公交。他照例在路上买个煎饼,多加辣椒与香菜,谢岚山对吃没讲究,一年四季都拿煎饼祭五脏庙,也不嫌腻。

卖煎饼的老人一张脸老得太厉害,瞧着足有七十多,但听他说他只有六旬年纪。老人姓谭,周围人管他叫谭伯。谭伯皮肤黧黑,手却洗得特别干净,摊饼用的是超市里买的精制油,饼也卖得不贵。

往铛上刷了层油,谭伯说:“有阵子没来了。”

谢岚山点点头,脸色微有不忿:“停职调查,两个月了。”

舀了勺面糊,用木铲摊匀,觉得饼薄了些,又给加了一勺,谭伯叹了口气:“我也看新闻了,这事儿怎么瞧着这么不讲理。”

谭伯口中的“事儿”发生在两个月前,有个猪肉贩子跟老婆在大街上起了口角,起因是他以卖肉为业,便疑心老婆也以“卖肉”为业。据邻居事后作证,这人平时就有暴力倾向,一言不合就打老婆,当时拉扯几下之后,居然当街扬刀要杀人。

《人民警察法》里规定得清清楚楚,遇有拒捕、暴乱等暴力行为的紧急情况,警察准许使用武器。场面一度十分凶险,先有想拉架的群众被其拿刀划伤,再有民警劝阻未果,那肉贩子杀红了眼般,青筋暴露,高举砍刀,一刀就朝自己老婆的头上劈去——这是毫无疑问的“暴力行为”,千钧一发之际,谢岚山反应迅速,百米之外,一枪就将人击毙了。

枪法很准,姿势很帅,没想到被好事群众拍了视频传到网上,一石激起千层浪。被“刀下留人”后,那肉贩子的老婆对谢岚山痛哭流涕,直言感激,一转头就对蜂拥而至的媒体改了口,说这种情形在他们家里是常态,只不过吓唬吓唬她,绝不是真的要杀人,又说当时自己的男人明明已经准备把刀放下,莫名其妙的就被警察击毙了。

经媒体集体酝酿发酵之后,检察机关开始介入,上头说是停职调查,却先给了谢岚山一个行政记大过处分。

谭伯摊完了饼,特意往上头多加了两勺辣椒,卷好饼递给谢岚山,笑笑说:“我看你最近心火旺,估计想吃口辣的。”

谭伯是川渝人士,不管卖早点还是做宵夜一概无辣不欢,谢岚山“嗯”了一声,丢下了一张十块钱,也不要找零。

谢岚山跟谭伯一通闲聊,在停站的电车即将关门前一秒闪身而上,冲饼铛子后面的老人家挥了挥手。

现代化大都市里最后一辆有轨电车,算是城市象征被保留了下来,老旧的轮轨隆隆作响,车行如蛇。谢岚山咬着煎饼,估摸着自己要迟到,也不怎么介意。

还没进市局,远远就听门口的保安对他喊:“刚又来了一拨记者,全替你挡回去了。”

“谢了。”谢岚山朝对方点一点头,往里走。

汉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他的师父陶军正等着他。

陶军年轻时是边防支队的队长,走的是铁血硬汉路线,与毒贩子斗智斗勇,骁勇无畏。可惜后来执行任务负了伤,跛了一条腿,无奈从一线退了下来,成了市局教导员。如今年纪上去了,老态愈显,一张黝黑发皱的脸愈发不经看了。见谢岚山复职第一天就迟到,也没动气,话不多说,先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朝他掷去一根烟。

谢岚山利索地接烟在手,放到鼻子下头闻了闻,皱起了眉。

陶军问:“戒烟了?”

“没戒,就是烟不好。”修长手指把玩着烟,谢岚山往一位女同事的桌前一靠,扭头低眉,冲人暧昧地微笑。该是新来的,面生,瓜子脸大眼睛,挺漂亮。

“穷还讲究,累不累。”陶军点着自己手中的烟,吸了一口,“你以前活得可没那么精致。”

这两天有个涉外案件,小姑娘在做翻译,被一个漂亮男人笑得心头撞鹿,一不留神就打错了一个单词。

谢岚山抬手轻扣了扣她的屏幕,纠正她:“错了。”

一旁的陶军不由皱起了眉头,一张脸随他表情变化,愈发老得跟冬天的树皮似的,几乎没法入眼,他问谢岚山:“什么时候学的法语?”

谢岚山回眸道:“也不能老让人说我们警察都没文化吧。”

陶军皱着眉头吸烟:“别浪了,知道上头打算怎么处置你么?”

谢岚山那一枪算不算正常执法,网上已经争了一个多月了,最近才渐有偃旗息鼓之势。检察那边的结论是当时情形危急,那一枪实属必要,但调岗通知仍然来了。

这个结局谢岚山已经猜到了。主要是影响实在太坏,原本是警察击毙恶徒,居然演变成了两口子那点龃龉与口角,再碰上媒体人集体高潮,篇篇文章都在质疑警察开枪是否合规,重重压力之下,没以“故意杀人”论处,都是万幸的。

“唉,让你尽快去交警支队报道,”师父陶军特意问他,“对这个安排有没有意见?”

谢岚山一怂肩膀,好像很无所谓地笑了笑:“卸磨杀驴,我能有什么意见。”

陶军天生肝火旺,劈头盖脸就骂:“小兔崽子!谁是磨谁是驴,你口无遮拦,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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