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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68)

作者: 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阅读记录

头更疼了,疼得谢岚山几乎站不住了,他扶着前额,微一低头,秦珂就趁机把手中的刀朝他掷了过去,然后夺路而逃。

谢岚山侧头躲开秦珂的飞刀攻击,强忍头疼,抬脚就追。但他没想到,这回他再没了险中求生的好运气,一辆过路的出租车正巧驶过,秦珂刚迈出巷口,就被那车狠狠撞飞出去。

谢岚山追得近,鲜血溅了他满脸。

出租车撞完人后便猛一脚刹车停了下来,司机没想逃逸,下车后对围观群众惊惶辩解:“不是我……不会我撞得他,是他自己……自己冲出来的……”

秦珂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还没死透,整个人像撒了盐的蛞蝓一样抽搐,蠕动着。

陶龙跃带着小队人马这个时候追了过来,看见谢岚山怔立的背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岚山猛一回头,一张血淋淋的脸放大在陶龙跃眼前。

陶龙跃搭在谢岚山肩膀上的手抖了抖,然后收了回来。他是被吓到了。

谢岚山目不转睛盯着他,眼神凝固的这一瞬间,仿佛血肉,骨骼,灵魂都不再属于这个男人,身为一个在刑案中摸爬滚打的老警察,陶龙跃见过很多丧心病狂的亡命徒,但这种阴沉与森冷能透出一双眼睛直往他的骨头里钻,还是头一回。

“可以结案了。”谢岚山把对讲机扔还给陶龙跃,抬袖子擦了把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59章 画皮(1)

李国昌被杀的事情是清楚了,可这《洛神赋图》的真假还没定论,唐小茉能指出绢上哪里有她小时候泼上的茶水痕迹,可这做不得数,千年古绢流传至今,绢面上沾点污渍,再正常不过。

李国昌的《洛神赋图》尚在美国时,关于它的真假就意见不一,有专家说是顾恺之真迹,也有大拿说是后朝摹品,真要力排众议弄清楚真假,唐肇中估摸早死在被囚的地方了。

解救人质争分夺秒,所以沈流飞没让市局找专家鉴定,要由他来负责揭这个画芯。

千年古绢何其脆弱,即便是假画,也都为了冒充真品,将绢本故意打薄、做旧了,所以这画芯旧得怕人,将它从背纸上揭下来,下手哪怕稍重一点点,就可能把绢面弄破。换言之,这一下,若是真画,沈流飞得赔几十亿。

揭画芯的地方特意选在市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室,由两位古书画修复师与他一起搭档揭画芯,面对录像镜头,沈流飞面无表情,从容不迫,但看得出来他很谨慎,他气不乱,手不抖,但长密的睫毛一直微微颤动,跟扑簌簌的蝴蝶羽翼一般,额角微有汗水沁出。

谢岚山也在一边,不由担心地问:“哎,沈表哥,你有几十亿赔吗?”

“没有,”沈流飞眼神专注,不受打扰,“所以你能不能闭嘴。”

先以羊毫笔蘸清水,将绢面的污垢去除,再将一种特殊的水油纸贴在画面上,以保证薄绢不会变形、破损,沈流飞与两位古画修复师通力协作,小心翼翼又一鼓作气地将画芯往下揭。

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喘气儿,太紧张了。

《洛神赋图》被一剖为二之后,果然在原本被浆糊黏住的背纸上还有一幅画,画的应该是从他被囚禁屋子的窗口看出去的景色,上头用蝇头小楷书写着:“敌人索我《洛神赋图》,以此地困我,还望搭救。”

唐老爷子一生醉心于古书画,便连求救的词儿也写得文绉绉的,唐小茉立即辨认出来:“这是我爷爷的字迹!”

陶龙跃啧啧称奇:“见过不少误入传销组织扔纸条求救的,还真没见过在传奇国宝的夹层里画画求救的。”

既然这幅画的夹层中也留下了唐肇中的墨宝,自然也就谈不上是传奇国宝了,但沈流飞仍轻吁一口气,揭下画芯的那一瞬间堪称惊心动魄。

两位修复师的其中一位年长的已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爷子,盛赞沈流飞专业、心细,还说:“这古画修复是门功夫活,我看沈老师绝对不是外行!”

沈流飞谦逊地朝对方一倾上身,平静地说:“十年前有幸见过修复《清明上河图》的徐林老师,听他指点过一些。”

“十年前?你今年多大啊?”老修复师惊讶,这看着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学生嘛。

沈流飞报了个出生年月,又惹得老修复师一通惊呼,谢岚山这会儿放宽了心,在一旁目不转睛望着对方。这位沈老师长相过于年轻漂亮,半身刺青还显得有些非主流,但当他沉心做一件事,确实有种独特气质,温柔了烟波岁月。谢岚山笔管条直了三十年,坚定秉持“择一人白首”的信念,唯一动过心的姑娘还是宋祁连。他从来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此刻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电光火石,十方一念,觉得,无不可。

沈流飞回头看了谢岚山一眼,淡淡说:“谢警官还不去救人?”

这点不劳谢岚山操心了,陶龙跃第一时间就根据画上风比对出一个确切地址出来,风风火火地就要去救人。

人救得很快,多亏了这画中画上的风景,就是一处五代十国时期的古建筑,很具特色,因此一下就被指认了出来。再与临省警方通力协作仔细排查,很快就把被拘禁的唐肇中给救了出来。案子至此才算尘埃落定,陶龙跃直呼运气不错,当他们赶去唐肇中被关着的那个仓库时,发现老人家已经断水断粮多日,再晚一时半刻,人可能就被活活困死了。

获救时,老人瘦得只剩一把干柴似的骨头了,精神也极度不振,不便在这种情况下追问案子细节,陶队长先在当地找了一家医院,待老人家病情稳定,又将他转移回了汉海市。

又等对方休养了几天,陶队长才与谢岚山上门询问情况,进门才发现,沈流飞已经到了。

尽管案子还有很多地方不清楚,市局尚未对外公布案件细节,但世无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参与过这个案子的鹤美术馆与市博物馆,都派来了些艺术圈子里的人,病房里还挺热闹。

唐小茉在爷爷病床前端茶送水,热情地招待客人,刚见到爷爷的时候她已经哭过几回了,哭得余音绕梁,哭得山崩地裂,这会儿已经好了,除了眼睛还有些肿,一张脸上只剩下与亲人重逢的喜悦了。

这几位长发、异服,一看就有艺术家的辨识度,知道是警察办案,很识趣地先走了。

唐肇中身体恢复得不错,瞧着矍铄,只可惜长期在这么阴暗艰苦的条件下作画,他的视力急剧下降,单眼已接近失明状态。

听唐肇中回忆,这六年里他被辗转过多个省市,最后才又回到了离家最近的地方,对方可能尝到了这幅仿制版《洛神赋图》的甜头,本来还想让他再画一幅,但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没再出现过。

陶龙跃按章办事,还是得问问案子,他先问唐肇中认不认识秦珂?

唐肇中叹气:“省美院美术馆发生那起火灾之后,那个男孩子来找过我,他情绪很激动,为他妈妈抱不平,但我没想到他会走极端,干出这样的事情。”

陶龙跃再问,认不认识张闻礼?

答案跟警方推测得很接近,唐肇中嗜画,张闻礼便骗他可以亲自临摹名家书画,然后用他的仿作去替换美术馆里的真品,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当美术馆失火之后,才意识到再不能被人利用。

陶龙跃又问,认不认识李国昌?

“只是听过。”唐肇中摇摇头,一边叹气,一边咳嗽,“可惜无辜牵扯进这个案子,白白丢了一条命。”

沈流飞问得比陶龙跃更仔细:“唐老,你还记得那些绑匪的样子吗?”

老人家对绑架他的人一无所知,只说是一男一女。

沈流飞继续提问,既从模拟画像的专业角度,也是一个画家与另一个画家的业内交流,他想要问清楚这对男女的确切体貌特征。

老人回忆一番,还是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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