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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08)

而这种死士和阴鬼还有所不同。隶属于烛阴教鬼门的阴鬼只忠于教主,然而影子死士一生只认一位主子,无关身份地位,无关贫富贵贱。只要主子不弃,便是一辈子的追随。

……其实换个角度来想,温环也可算是云孤雁的影子了,只不过这位影子不仅是见光的,还穿了一身白衫天天伺候着他的主子。

现下温环便继续说道:“听‘影子’的说法,护法还是冒险去赴了顾锦希的约,最终虽得了药,却遭了对面的埋伏。”

“是他断后掩护‘影子’先带药归教,之后的事,如今究竟怎样……就不知道了。”

“遭了埋伏……断后掩护……”

温枫呆滞地在口重复了几遍,终于无法接受地怒喊出声,“他……关无绝他一个护法断什么后!?他带着那一身的伤还想掩护谁!?”

也无怪他这般焦怒,以关无绝如今的身体状况,哪怕承了教主成的内力,也万万受不住剧烈的打斗。一旦落入被围攻的境地,定然是凶多吉少……

可温枫心里却也知道,关无绝看似大胆却绝不莽撞。尤其他如今以血养药,平日里再怎么不惜命,如今为了教主怎么也要活到取血之时。

他这样的选择,必然已是局势下的最善之举了。

温环看了一眼云孤雁,缓缓道:“老教主的意思是……再等等。可毕竟也不能一直等,万一护法……”

温环神色浮现一丝哀伤,他说不出那些不好的字眼,于是停了停。

可温枫清楚地明白那未出口的话语代表的意思。他脸色更加难看,却说不出什么话。

——万一护法已经殒命,等下去岂不是徒劳?

事到如今,温枫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想见到关无绝回来,还是不想见到他回来。

假若他回来,那他定然是来赴死的;可假若他不回来,教主又……

再说,以关无绝那般的执念,只要一息尚存,必然是爬也要爬回来的。

如若他真的不回来,那必定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他回不来了。

“你多留意教主的状况,若是……”

温环又停了停,“也就只能先用药救命,你明白吗?”

而温枫同样明白这停顿的意思。

——若是教主看着真要不行了,也就只能先给他服下九叶碧清莲救命。

“我明白,”白衣近侍只能惨笑一声,他定定地看着云孤雁与温环,“温枫当然明白的。”

……

等,所有人都在很心焦地等。

那天下午,绵绵细雨刚停的时候,鬼门副门主单易与右使花挽在养心殿外拦了温枫。

花挽面沉如水,稳声问道:“我们只想问个清楚,四方护法他究竟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温枫麻木地摇头,只觉得那微潮的空气把全身的脏器都浸的又湿又重了,“温枫乃教主近侍,只管伺候教主的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不知道?温近侍你当真半点头绪都无?”

单易隐隐露出忧急之色,“这可如何是好?如今教主已经是这样……小护法他人还不知所踪,谁来撑大局!?”

“——我。”

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单易的话音。

人闻声看去,只见烛阴教左使萧东河面沉如水,缓步而来。

他所持的一纸谕令上,赫然印着朱色的烛龙印,正是烛阴教至高大权的象征。

烛龙印之尊,有如教主亲临。

人神色肃然,立即俯首行了个大礼。

萧东河却不免有些走神。

小护法……单易到现在还是习惯这么叫无绝么?

……可不是,无绝他任护法那时才多大年纪?和刚行了冠礼的教主同龄。别说单易这一辈儿的,就连花挽都拿他当个小弟弟。可如今不知何时都成了这烛阴教的主心骨了。

再想想当年教主刚继任的时候,全教上下根本没几个人看得起这位淡漠寡言的少主,有些嚣张的甚至敢当众辱骂。现在呢?偌大一个烛阴教,无人不对教主心悦诚服。

左使就忍不住感慨,烛阴教主云长流与四方护法关无绝,这两个人似乎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传奇,连落到那帮什么都敢扯的民间巷口的说书人口,也从不会有人把这对主从分割开来的。

可这两个人要是都倒了,他这个不姓云的外人,向来低调的左使,真能把这个烛阴教撑得起来么?

萧东河苦笑了起来。

管他撑不撑得起来呢,也得先撑着啊。

“教主密令在此,日后倘若教主无法理事,便由本使暂代教主之职。”

“今后烛阴教内大小事务,凡昔日归教主批阅的,都先送往本使这边。”

……

等,所有人都在很心焦地等。

出乎意料,最先等不下去的那个人竟是温环。

第二天傍晚,已经昏迷多日的云长流突然开始吐血不止。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教主很痛苦,且是那种哪怕在昏迷也无法解脱的绝望的痛苦,但是所有人都没办法。

关木衍索性已经放弃了研究那些解毒救命的药方子,转而给云长流配些缓解痛楚的迷药。

然而在逢春生面前,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也就是这个夜晚,温环服侍完云孤雁洗漱脱衣,看着主人躺上床之后,将那个装着九叶碧清莲的盒子捧到了云孤雁面前。

而他自己却跪下,将额头贴床头的地上,恳求道:“用吧,老教主。流儿已经快撑不住了。”

云孤雁目光如钢铁般冰冷:“不,还能等。”

药人血与九叶碧清莲不合在一起使用,便无法彻底拔除逢春生。

温环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并没有起身,“您看看流儿,老教主……流儿他实在太难受了。”

“不,”云孤雁紧咬着牙关,死瞪着那雪白的盒子道,“再等等,还能再等等。”

“温环,这两个孩子……你是和本座一块儿看大的。你应该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心性。”

“流儿乃本座的骨肉。本座知道,他定能撑得住。”

“关无绝……本座也知道,他定然会回来。”

云孤雁沉沉地闭上了眼,指摩挲着那盒子的棱角,喃喃道:“只要等他回来,本座就……”

……

等,所有人都在很心焦地等。

可就在这时候,云长流却在养心殿内醒转了。

他已经昏迷了许久,人也虚弱到了极点,却毫无征兆地忽然醒来了。

醒来时身旁正巧只有温枫在候着,教主目光涣散地凝望着几乎喜极而泣的白衣近侍,似乎花了许久才认出这个人。

这一回,云长流并没有再问有无护法的消息,却忽然轻轻地问,明日可是什么特殊日子。

云长流问出口时温枫便是一愣,这段日子他过的昏天黑地,连明天和昨天都分不清,哪里还记是什么日子。

冥思苦想了半天,温枫才“啊”地一声。他脸上绽出个久违的笑容,双眼也亮起来:

“对了!是,是您的生辰啊教主,明日是您的生辰——温枫罪该万死,怎的这也能忘了。”

“那就……难怪,”云长流眉宇微微舒展,很是释然地呢喃,“许是就在这一两日了……”

当年他本该活不过十五岁,是阿苦的药血替他将毒素压制到了现在。

如今十年已过,云长流隐隐觉得,或许已经到了他该走的时候了。

“……看您又说胡话了。”

温枫攥着拳,用指甲狠狠掐自己的掌心。他不想在教主面前流露出什么悲伤之情,哑着嗓子和缓地笑道:“教主只是病的太难受了。可是,您想想……您不是还得等护法回来么?”

“您别想那些不好的,您多想想开心的事……”

近侍的话音软软的,像是在哄孩子。他忽然起身,转去打起了帘子,叫外头的日光透进昏暗了多日的养心殿内。

“您想想,如今已经开春了,外头可暖和着呢,神烈山下的桃花也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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