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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23)

然而,当金公子终于鼓起勇气前去青楼拜访心上人之时,素来温婉的玉姑娘却对他冷眼相待,将他拒之门外。此时金公子才知道,自己竟是心上人悲剧的根源,自是心如刀割……

上册到这里便结束了,只留下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册分解”。

这故事的情节并不如何复杂,行文辞藻也只能算作一般,可禁不住长流少主初次接触这些描写爱恨情仇的文字,一遍通读下来后居然也沉浸于其中。

其实他还有许多地方弄不懂,诸如“相思病”是种什么病,“青楼”又是个什么楼……但还未及细思,阿苦便忽然叫他:

“少主,你觉得……“不知者不罪”,这句话怎样?”

云长流放下那小册子抬起头,却见身旁阿苦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寻常。他捧着云长流给他的那一小包糖,定定地望着这边,竟似隐约期盼着什么一般:“金公子一往情深,玉姑娘可会放下怨恨,钟情于他?”

云长流认真地琢磨了会儿,摇摇头道:“既然这金公子乃玉姑娘所受灾祸之缘起,不憎恨已是不易,又怎会钟情?”

阿苦抿紧了唇,也不知是不悦还是低落,许久才轻声复问道:“……那少主觉得,金玉二人结局怎样?”

云长流还在回忆着那故事情节,没多想便道:“既是孽缘,想必不得善终。”

不料阿苦闻言立刻冷了脸,毫不客气地把话本子抢过来,和那包糖一起往地上一摔,指着门外就要赶人,“你走!”

云长流:“……???”

少主被阿苦突然的脾气搞得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自己又怎么惹着他了。没想到阿苦居然来真的,拽着云长流的胳膊就拉他往外走。

这时候长流少主才有些心慌了,忙道:“我……说错了?你莫生气,是我不懂……”

他踉踉跄跄地被阿苦拽到了门口,手臂上的力道却忽然松开了。

只见阿苦已经收敛了情绪,转而正色道:“我没开玩笑,少主,你这几天不要过来了。”

“至少……”他想了想,“五日……不行,至少八日之后再来。”

云长流疑惑不解:“为什么?”

阿苦把眼睑一垂,移开了视线淡然道:“别问。你要还想……还想继续每天到这里来,就听我的。”

“……”云长流沉默了片刻,却没有答应下来,反而问道,“与你的病……与你喝的药有关?”

阿苦脸色就是一暗,心道……这小少主也太敏锐了点儿吧,怎就这么一针见血。

他不知为何心情更加糟糕,语气也不自觉地更冰冷:“少主,你不要问!明日你爱来便来,只是我有重要的事需出去,你来了我也不在。”

话一说完,他也不管云长流如何反应,径直把门关了。

云长流怔怔地在门口站了许久,可那扇门一直也没开。

直到太阳快落山,少主才黯然回去。

他已经觉出某些很不好的预感。

次日,云长流并没有选择听阿苦的话。

仍然是那个时间,他仍是带着新一天的糖,仍是沿着旧路下山。

入了葱郁的桃林,走过曲折的小径,云长流照旧推开了木屋的那扇门。

木屋内却赫然空了。

空无一人。

……

阿苦在药门深处的取血室里醒过来时,第一个从混沌中复苏的感官居然是嗅觉。

很浓的血腥味,浓的令人胃里阵阵作呕。

阿苦昏昏沉沉地想,这回似乎比上次取的更多。

紧接着是听觉,他听见很嘈杂很尖锐的声音。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周围乱糟糟的,似乎有很多人在急切地高喊或低劝。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能感觉到四肢,也能勉强睁开眼了。

取血室的天顶从模糊变得清晰,他躺在冰冷彻骨的铁床上,手脚与脖颈都被铁扣锁住,阵阵作痛的左手腕缠上了绷带,有暗红的血还在往外渗。

上回取血被割了右手腕,这回是左手。

大量的失血让他呼吸急促,浑身都冷的在无法控制地发抖。阿苦从一线模糊的视野中,远远看见那一抹熟悉的雪袍挡在他的面前。

他辩识出了云长流的声音,迟缓的思维已经无法告诉他云长流在说的什么。只是……他从未听过那个清冷寡言的小少主发出这样激烈又这样悲恸的声音。

透过云长流稚嫩的肩膀,他还看见熟悉的人们。

云孤雁,温环,关木衍,还有守卫烛阴教的烛火卫与药门的药人。每一个人脸上都是那样地惊惶,大约他们也从未见过云长流这个样子。

于是阿苦就知道云长流还是来找他了。

见他不在,大约是去逼问了阴鬼,亦或是教中的什么人,然后知道了那木屋主人的身份:

一个药人。

然后少主也定然知道了药人身份的真正含义。

是奴隶,是牲畜,是不流干血不能解脱的,烛阴教里最低贱的东西。

……也对,这种事,果然注定是瞒不住的。

不知道为什么,阿苦竟觉得很难过。

被舅舅一手推落山崖时,被烛阴教阴鬼强行绑走时,小溪畔与云孤雁论命数时,作为桃林木屋的回礼把自己抵出去时,饮养血烈药痛不欲生时,被割开手腕感受着鲜血不断流失时……

他都未曾有这么难过。

第93章 东方之日(4)

阿苦偏过头,苍白的脸颊贴在铁床上。他干裂的唇动了动,沙哑地叫了一声:“少主。”

他声音微弱得很,但正激动至极的云长流听见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那边云孤雁、温环与关木衍也随之止了话音。

于是这药门的取血室里突然被沉寂所包裹。

过了许久,云长流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他,转过来的眼眸里分明盛满了破碎的痛色。

他只是那么无声地看过来一眼,就让阿苦更加难受了。

阿苦一直觉得自己绝不是个善心肠的人,他的心肠早就冷透了,哪儿还有什么温度去暖别人呢?更何况是一个害他沦落至此的人?

可此刻他却心疼了,真的心疼的要命。因为他能觉出云长流在疼,还是为他而疼的——他居然因别人心疼自己而心疼,这是怎样个奇怪的事情?

可他又想想那个白袍如雪的小少主捧着桃花站在金阳之下的样子,给他递糖说是赔罪的样子,被他三言两语弄的支吾着说不出话的样子。

……他觉得云长流和他是不一样的,他从没见过这么干净又纯粹的人。他不想……让自己身上的脏血沾了他。

“小少主,你走吧……”

阿苦用力闭了闭眼,他嗓子又烧又涩,每开口说一个字都是折磨,但他还是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着,“这件事和你本无干系,你不要管我了。我本就是烛阴教内的药人,被人取血是分内之事,只不过用药的病人恰好是你罢了……”

那边刚刚还劝着少主的三位都惊住了,没有想到阿苦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本该是由他们来说的。

云孤雁脸色变幻不定,终是叫了声:“流儿,他说的无错,你且先……”

云长流却在这时转过身,他神色灰败,一步步朝取血的铁床那边走过来,仿佛已失了魂魄,谁的话也听不见。

他一直走到阿苦面前才站定,白皙的手掌落在他脖颈处被机关扣死了的铁扣上,内力一灌就将那束缚直接震碎了。

阿苦唤了声:“少主……”

云长流就这么话也不说,也不抬眼去看阿苦,又依次打碎了他双手双脚的铁扣。

可少主的手却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最后他全身都在抖。

云长流的那只手最终虚虚地覆在阿苦渗着血的左手腕上,他双目失焦,嗓音轻得仿佛一触即碎:“我知道,你……是因我才……”

又怎么会无干系。

“不是,不是为你!”阿苦猛地把手缩回来,他固执地咬牙道,“我只是还你爹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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