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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31)

他不是什么?

他不是药人么?药人不就是这样子的么?

一直以来,他虽说名义上是个药人,可云孤雁优待他,长流少主更是什么都顺着他。除了每隔数月的取血之外,并未有人伤他,更未曾有人折辱于他。

是直到这时候,阿苦才在那李头领嘲讽的目光之下恍然惊觉:原来,他真的已经变成了这么个……任人随意践踏欺侮的卑贱东西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上前来,他被强行扯开四肢,按倒在冰冷的地上,真如一个待宰的牲畜被按在砧板一样。

阿苦恍恍惚惚,一时肺腑如被煎烤。万般屈辱与不甘陡然将他的神智冲荡得溃散不堪,气急攻心之下,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他不肯示弱,勉力将这口污血咽了回去。忽然,只听一阵骇人的吼叫声,雷鸣般从外头传来。

“啊……受不了了!痛死我了!药呢?药呢!?”

一个体宽肚肥的壮实彪汉冲了进来,身后几个护卫都拦他不住,惊慌地连呼“舵主”。

只见那彪汉的脸色时而灰紫时而通红,嘴角不住地喷着白沫,流着涎水。形态极为可怖,明显是了剧毒。他瞪得凸起的双目满是血丝,双不住捶打着胸口,痛苦万分地大吼,“我、我快不行了……药呢,药人呢!?”

李头领忙道:“舵主,这个小药人一定能解毒!”

黄舵主被毒素折磨半日,哪里还等的了?他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双摸上了阿苦的衣襟,用力撕扯!

只听哧拉一声,那件淡青素净的药人布衣自上而下被扯裂开来,小少年白皙细瘦的上身就这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阿苦开始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耻辱。

“药血……我要喝药血!!”黄舵主疯疯癫癫地大叫一声,把腰间短刀一拔,冲着他劈了下来。

阿苦只见眼前一线冷光在瞳放大,他想要躲开,却怎么也挣不开脚的桎梏。

——最终,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光从自己的颈侧划过,割开皮肉和血脉。

喷溅而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视野。

下一刻,那黄舵主肥胖的身躯就压了上来,淌着恶臭涎水的嘴巴迫不及待地吸住了他的脖子,大口地喝起药人的血来。

阿苦眼底漆黑无光,足发冷。

他全身上下都僵硬了,只能感觉到粘稠滑腻的舌头在恶心地吮着自己的皮肤,耳畔传来吞咽时舒畅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他忽然不再挣扎,平静地望着黄舵主,嘶哑地开口道:“……我会杀了你。”

没人理会他,黄舵主仍旧大口地喝着他的血,那李头领仍旧以嘲弄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群护卫围着他指指点点,取血室里的药人们瑟缩得更厉害。

可这时候,那个被按在地上,无助地任人宰割的青衣孩子却忽然奇异地笑了。

“……我是少主的药人……我知道,你们不敢真的弄死我。”

阿苦轻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又低低笑了两声。

他泛红的眼底噙着一点水光,却始终没有化成泪珠落下来,只有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恨意愈演愈烈。

“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亲杀了你们……我会杀了你们,一定……一定。”

第98章 柏舟(3)

就在下一刻,一阵呼啸的劲风响彻。阿苦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和黄舵主的惨叫同时在耳畔炸开,紧接着身上就是一轻。

阿苦转过眼看去的时候,正见黄舵主被那不明劲风打得歪倒在地,口鼻流血,捂着脑袋发出痛吟。

有个东西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分明是取血室的铁门环,却被人生生拧断下来,又狠力掷在了黄舵主的脑壳上。

还未待阿苦反应过来,压着他脚的力道忽然松开了,膝盖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分舵那群人口叫的分明是“少主”。

……烛阴教的少主,哪里还会有第二个。

阿苦只一愣神的时间,雪色的白袍就轻柔地披在了他衣衫碎裂的上身。

眼前人影一晃,是云长流跪在他身边,双运了内力,隔着衣袍按在他颈侧的伤口上止血。

少主牙关打颤,哽着嗓子发不出声。一滴泪从他不住抖动的眼睫上落下,落在阿苦脸颊上又滑落下去。

阿苦灰暗的眼神一动。他猛地将云长流推开,伸去摸黄舵主扔在地上的,刚刚割过他脖颈的那把短刀。

小少年浸满了恨的眼眸转向那已经惊惶地跪伏在地的黄舵主。他要杀了他,只想要杀了他!!

可阿苦刚站起来,被打过的右腿就是一阵剧痛,他又往地上跌倒,连短刀也摔了出去。

云长流扑过去抱紧他。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说不出什么话,心内再有千言万语都只能失声,少主只是颤抖着又去捂阿苦颈上的伤口。

……其实,以阿苦素来的心性,如果他还存有哪怕一丝冷静,他也绝不会当着云长流的面,不死不休地对这黄舵主挥刀子。

因为云长流是烛阴教少主,这黄舵主也该算是千里迢迢前来拜见他的下属。

而这黄舵主其实并没犯什么大罪,他只是随用了一个药人来解毒罢了,这么个用法的确很不人道,可却不能算是一桩罪过。

一个不过是仗着少主疼爱的药人,只因被取了次血而已,竟要杀一位分舵舵主,这事儿本就十分可笑……而倘若真的杀成了,那就不仅仅是可笑,而是可怕了。

自幼毒疴缠身的少主云长流,八年来从未当众露过面,本就有不少质疑的声音,乃至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想扶二公子云丹景坐这少主之位。

这次十舵主入城觐见,本是一次服众的大好会,云孤雁欲带长子出席宴会也是这个意思。可若是长流少主宴会乍一结束,就在药门纵容药奴杀了前来觐见的舵主,哪里还能留得半分好名声在?

因私废公,滥杀下属,幼稚冲动……还不定被传成怎么个昏庸无道的主子。

这些细节小药人本不该想不到,可这时候阿苦早气昏了头。说到底他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受了这种欺负,哪里还能分出心思顾虑别的?

他终于怒极地撞开云长流,吼出一句:“滚开!别碰我!”

少主被推的倒退两步,脸上尽是茫然无措的神情。他望着阿苦的眼神散乱不堪,眸隐隐有无法承受的痛楚一点点漫上来,又干涸了落下去。

阿苦眼都红了,他早就理智全失,只剩下狂暴的杀意在脑子里乱撞乱窜。

他死咬着牙忍痛站起来,踉跄着又去捡地上的短刀。可他刚将刀柄握在,就又一次被云长流从后面抱住。

阿苦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颈侧伤口失血的速度已经在少主一次次的坚持减缓下来。他只下意识地觉着云长流是来阻他。

欺侮了自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报仇的憋屈与不甘,以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直冲上胸腔。阿苦头脑里一阵嗡鸣,巨大的虚弱伴随着晕眩袭来,一时间气力都抽离殆尽。

云长流握上了他拿刀的双,阿苦心内更加酸涩,只道下一刻利器就要被少主抢下来。他再也忍不住,“连你,连你也……!我、我……”却把眼一闭,说不下去了。

就在绝望的情绪终于如漆黑潮水一般,冰冷冷地淹没了他所有神智的那一刻。

一股温柔而坚定的推力自他身后传来。

阿苦被那股力量扶着,浑浑噩噩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

他的上感觉到了某种阻力,但很快身后那股力量就破开了阻力,深深向前——

——哧。

阿苦忽然心尖一凉,清醒过来。

他听见刀锋没入血肉的声音,他闻见忽然浓重起来的血腥味,他愕然睁开了眼。

云长流从背后紧拥着他。

少主的双握着他的双。

他的还毫无力气地攥着那把短刀。

短刀的尖端已然深深地插入了黄舵主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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