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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65)

而墙角的关无绝仍是闭着眼动也不动,开口问:“择了哪个主子?”

“丹景少爷,”说到新认的主人,那得了赐名的阴鬼阳钺虽然脸上仍旧冰冷,眼里却隐隐激动起来,“他很赏识我,肯要我做他的影子……他赐我名时曾说,丹景意为阳,钺则为王权礼仪之器,从此我便是他所向披靡之利刃。”

士为知己者死,对于大部分阴鬼而言,一个肯真心赏识自己的主子,远比贵重的赏赐要令他们感激。更何况……从阳钺的那把剑来看,云丹景并未在赏赐上吝啬。

“你也够好骗,”关无绝唇角冷冷地挑起一点,“云丹景正到了择影子的年纪,你又是鬼首,他想跟教主争人,不说点好听的,怎把你的忠诚勾过去。”

“你才是鬼首,我不如你甚远,”阳钺皱起了眉,在关无绝身边坐下,一板一眼道,“若非知晓你一心欲跟从长流少主,我必会向主子举荐你。”

“——是教主。”关无绝先纠正了一句,才道,“举荐也没用,你家主子不会要一个残鬼……谁也不会收残鬼的。”

两只阴鬼又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关无绝没一会儿就不愿开口了,还是这么闭着眼倚在墙边。

有一队烛火卫走过来,似乎是刚从城头巡逻完被换下来的,口低低嘟囔着的话语仍是对新教主的怨言。

阳钺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这就是你舍了命也想追随的人?”

闻言,关无绝的眼睫动了动。

半晌,他总算打开了眼睑,深黑的眼睛无声地投向方才走过去的那一队人。

那些烛火卫们已经只剩下很远的背影了,含着怒气的抱怨却还能传来。

关无绝记得,数日前还不是这样子。

那时候门五派刚把息风城围得水泄不通,连素来规矩森严的鬼门内都能觉出人心惶乱。教众们脸色黯淡,私下讨论的内容大都是:“这仗还能不能打?”“胜算有几成?”“若输了该如何是好……”

可现在不一样了,众人都在火急火燎地骂,“为何还不开战?”“新教主怎的如此怯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痛快杀一场!?”

人心果然是很容易被拨弄的东西。一旦某种声音成了浪潮,就会将周围更多的人也裹挟进来,推着他们不自觉往同一个方向走。

他的教主似乎只是在甘心挨骂,任门五派众人骂烛阴教,再任烛阴教众骂他。分明除此以外什么也没做,可是起初城内弥漫的不安,仅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奇迹般地全转成了激愤。

而这股激愤,如今正被压抑到了极限。一旦被点燃,真不知会炸得多么轰烈。

关无绝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他低下眼,唇角却无声地向上挑起炽热的弧度,素来冷静的声线压抑不住地发颤:“……是,这才是我想追随的人。”

第119章 无衣(3)

忽然间,不远处起了细微的躁动,关无绝与阳钺不约而同望去,只见单副门主大踏步走了进来。

单易罩着黑袍,袍下护甲重剑赫然已穿戴齐全,身周丝缕的杀意扯得鬼门内的空气绷紧起来。他冷眼环视一周,声如洪钟:

“鬼门阴鬼听令!凡乙未、庚寅、乙酉三届阴鬼,除幽冥部外,均配甲兵出列!”

这竟是出战的命令!

一声令下,紧张的气氛顿时被点燃。此时时辰已晚,却不妨碍鬼门内立刻快速而有序地动起来。阳钺倚在墙上低声道:“要开战了。”

关无绝忽然坐直了,握紧放在地上的双剑站起来。

阳钺一把拉住他,“副门主并未点到你我戊戌届,你做什么去?”

关无绝并不答话。他毫不客气地甩开阳钺的手,将双剑往背后负了,又弯身取了阴鬼的面甲。

紧接着,他五指按住面甲往脸上一盖,锁扣咔嗒一声合紧,只露出一双漆黑锋利的眼睛。

这一连串动作流畅而迅速,阳钺还没反应过来,关无绝人已经稳稳走了出去。

他就如一柄等不及出鞘的利剑。

……

夜深了。

天上覆着一层薄云,无星无月。

三门五派的弟子们又是叫骂了一天,仍旧没有得到半点回应。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已经持续了许久,到了下午他们便开始觉得怠懒而无聊,晚上又受不住神烈山的寒冷,早早地退回自家营地睡下了。

而这些门派的领头人则是聚在一起焦虑地讨论了大半天是否开始攻城的事宜。就如薛独行所说,他们仓促起事,虽胜在行动迅速,却显然默契不足,八个门派利害不一。

冲霄派大师兄程观、归墟门“双极道人”青桑子、血手派“魔手”鲁丧、玄阳派长老肖远山……这些人既是自家门派中的顶梁柱,也是在江湖上有名声的人物,谁也不服谁。红着脸争吵了大半天,没争出个结果,如今也揣着一肚子气各自睡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息风城的轮廓几乎要淹没在黑暗里。

城头上,一袭白袍伫立。

云长流独自俯瞰城下,他眼底冰寒,仿佛将卧龙台上的霜雪也一同带了下来。

倏然间,山风骤起!

金红的烛龙大旗在沉静多日的城楼上升了起来。

呼、呼、呼、呼……

大旗的升起仿佛是无声的号角。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炽亮的火炬在暗黑城头逐一燃起,息风城化作睁开眼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向无知的进犯者露出冰冷的獠牙。

轰隆隆城门大开,喊杀声四起!

从万籁俱寂到人声鼎沸只需一刹,全副武装的烛火卫打头阵,普通教众紧随其后,如黑浪般轰然涌出。

每一个烛阴教众都是双眼发红,憋了那么多天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杀气腾腾地直冲着城外就去了。

而与此同时,他们心中还有着一种别样的激动与自豪——

他们的义愤填膺,他们的勇武无畏,他们的众志成城……终于!逼得那个软弱无能的新教主妥协啦!

这可不得了,试想昔年云孤雁在位时,教主之威是如何凛然不可犯。怒火与愤慨本就让教众的士气比平日高涨百倍,再加上这一层“干翻了教主”的豪气,更是如虎狼之师一般,疯狂地扑向城下的外敌!

“怎么了!?”

“什么声音!?”

“快看,息风城开了!?那、那是——”

“快快起来!烛阴教的人杀来了!!”

“别挤……剑呢?我的剑呢!?”

各大门派弟子从好睡中惊醒,纷纷冲出。他们看着息风城上熊熊的火炬,一张张被火光映红的脸上呈着如坠噩梦的茫然。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白天还好端端地做着缩头乌龟的烛阴教,怎么突然就开始了这么狂暴的夜袭!?

首当其冲的是归墟门。归墟门的双极道人强自镇定,拔出腰间宝剑,灌了内力怒喝道:“吾派弟子莫慌!不可后退,速速起阵!”

可惜,双极道人青桑子并没能看见自家阵法排开的那一刻。

他只看见,漆黑的息风城楼上,翻卷的烛龙大旗下,那伫立良久的白袍人倏然飞身而落,背后火光冲天。

明明此处似乎离城头远得很,可只一瞬间,白袍教主便已身在青桑子头顶,连淡漠神情都清楚地映入这老道人眼中。

云长流倏然抬手,逐龙鞭灌了十成十的内力。

顿时,一线银白寒光,含着劈山之势撕裂了神烈山的夜色。

青桑子正欲举剑招架,可那银光太快,太快!

他手腕尚未抬起,便听见耳畔炸开一声鞭响,随即他看见天地倒悬,看见门下弟子惊恐的目光;接着他便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断颈处疯狂地一股股喷着鲜血……

一个东西“咚”地坠地!

正是青桑子须发皆白的人头,咕噜咕噜滚得老远。

云孤雁的逐龙鞭终究传给了他的爱子。而神鞭易主后打出的第一鞭,取了归墟门双极道人的项上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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