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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9)

萧东河哪里听不出来,无奈地拍了拍他:“去吧。你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人了,才是给教主心里添堵呢。”

关无绝把玩着火儿头顶一撮鬃毛,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好半天,他才状若无意地道:“……也是。总不好让教主误会我这个四方护法弃教叛逃,再给我罪加一等。”

这话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借口了。哪怕全烛阴教的人都信了他关无绝会背叛,云长流也是不可能信的。

说到底还是自己放不下,想着要干干净净一刀两断,却又忍不住藕断丝连。既然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总还是愿意珍惜些,能再贪一刻是一刻,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毕竟,“来日方长”这四个字,于他和云长流之间,已经不适用了。

关无绝便自暴自弃地想,大不了不跟教主见面,就远远地瞧他一眼,再托温枫传句话也就是了。

……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当关无绝真的来到养心殿前的时候,没见着云长流和温枫,倒是看见了另两位熟人。

“真是没想到呢,一个卑贱的药人居然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怎么,居然敢在本小姐面前恃宠而骄吗?”

曲折的回廊一角,云婵娟一只手叉着细细的腰肢,藕粉色的裙摆款款摇曳,眉间的花钿点出一派妩媚风情。

阿苦被她逼的后退,背后已经抵上了白石雕刻的栏杆,仍旧恭顺地垂首道:“小姐息怒,阿苦不敢。”

“不敢?”云婵娟柳眉倒竖,娇气地哼道,“本小姐方才问你话,你一个低贱的奴才,居然敢以‘我’自称,这还叫不敢吗?”

阿苦将嘴唇抿得很紧,秀气的面庞低垂,“是教主已经将我的药人奴籍除去,不许阿苦以‘奴’自称,望小姐明鉴……”

这倒是叫云婵娟惊讶了一下,凑近了一步打量他,“哦,除了奴籍啊。看来教主哥哥对你还是挺上心的么……”

阿苦低头不语。

看他这样子,云婵娟就嘻嘻地笑了起来。娇媚的少女高傲地仰起头,看着阿苦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只可以随意逗弄的小猫咪:“——可是那又怎么样?在这神烈山息风城里,本小姐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你,给我掌嘴。本小姐要听个响儿。”

第18章 扬之水(2)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让阿苦如坠冰窟。

他忍不住露出哀求的眼神:“小姐……”

云婵娟笑吟吟道:“快点。不然本小姐就去告诉教主哥哥,说你对我不敬……哎呀,你觉得教主哥哥是更疼你呢,还是更疼他的亲妹妹?”

阿苦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婵娟小姐是教主唯一的妹子,而他不过一介卑微的药人,这如何能比得?说到底,他是个奴命,因主子的一句话驱逐甚至处死一个奴仆,那难道不是再寻常合理不过的事?

见阿苦已经完全被吓住,云婵娟暗自爽快。她忽然调皮地一眨眼,用手在自己发髻上抓了几把,弄得金钗委顿发丝凌乱, “或者我可以对哥哥说,你欺辱我,对我动手动脚……”

紧接着,玉手贴上衣襟,大有一言不合就撕开的架势,“这么一来,你觉得你还能在教里呆几个时辰?”

“小姐!?”阿苦惊惧已极。他身份低下,在分舵受人欺辱刁难并不是罕见的事。只是此刻却牵扯到他在息风城的去留,不由得他不心魂欲碎,双膝一弯就想跪下,“别,求您……”

“——小姐。”

忽然插入的清朗声音,让趾高气昂的小姐脸色猛地黑沉下来。

云婵娟恨恨地转过头,果然看见那一袭令她日夜憎恶的墨梅红袍。十几步远处,关无绝背后倚着白石雕栏,双臂横抱在胸前,是一个很自在闲适的姿势,似笑非笑地挑眉道,“怎么,小姐欺负我这个四方护法还不够尽兴,连这样一个药人也要吓唬么?”

“哟,刚刚没听见他说吗?”美貌的少女回以一个冷笑,猛地伸手将阿苦拽的一个踉跄,不顾他的惊呼强硬地揪着人往关无绝那边走过去,“这位公子现在可不是药人了,他是烛阴教主的新宠呐。”

其实关无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她本来只是一时起兴,想吓唬吓唬这个新来的“教主哥哥的旧情人”。

然而,就是这种随便玩玩寻个快活的心态,却在看到害死亲兄的仇人的这一刻转为了刻骨的痛恨,让云婵娟浑身的血都沸腾起热意来。

她走到关无绝身前,将阿苦大力往他面前一推,“喂,姓关的。我刚刚问了这个药人一个问题,现在本小姐觉得不好玩了。我要换一个更有趣的问题,你来答!”

“你说……教主哥哥是更疼你呢,还是更疼这个奴才?”

关无绝答的毫不迟疑,快的像是没过脑子话就从嘴里出来了:“教主自然是喜欢阿苦,这是他曾经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么。”

“噢……”少女讥讽地勾着唇角,漂亮的剪水眸眨呀眨的,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种故作天真的恶毒。

“那你说,如果教主哥哥看见你欺负这个家伙,会不会再拿碎骨鞭打你呀?”

话音未落,云婵娟忽然将袖一抖,一柄镶了红玛瑙的精致短剑便滑落在少女的素手间。没有半点停歇,短剑无声地出了鞘,阳光在刃尖滚过一抹刺眼的亮光,带着杀气直直地逼向毫无防备的阿苦。

“——!”关无绝只道云婵娟针对记恨的是自己,却没想到她对阿苦发难。千钧一发之际,他眼疾手快地扯住阿苦的肩膀往后猛地一带,剑锋擦着阿苦的下巴尖儿过去,留下一小道血痕。

下一刻,关无绝反手使力一托,将阿苦整个人甩出了栏杆外头。

“啊……!”曾经的小药人心腔本就有伤,这一下背后结结实实地撞上硬石的地砖,只哀哀地发出一声痛极了的呜咽,就蜷起来不能动了。

“小姐!凡事有度,你过了。”

关无绝神色沉寒地吐字,他顾不得去看阿苦,正欲上前先动手将云婵娟的剑给卸下来。却不料云婵娟把短剑往衣袖里一收,瞬息间换上了一副愤愤不平的面孔,指着他大声叫起来:

“关无绝!你害死我丹景哥不够,现在还要害长流哥哥好容易找回来的心上人,还想对本小姐动手!?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关无绝的动作猝然一顿。

他若有所觉地回头。

隔着曲折的回廊间矗立的柱子与栏杆,关无绝看见云长流颀长清逸的身影。

教主面容淡漠无波,凉冰似的目光却凝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

护法心里明镜似的,立刻什么都明白了。从云长流那个角度看不见云婵娟拿着短剑的身影,看见他把阿苦甩出去的这一幕倒是绰绰有余。这位婵娟小姐也不知道是从哪家的江湖话本子里学会的低劣伎俩。别说,这离间计用出来倒还有模有样。

两三个呼吸的对视后,云长流将视线从关无绝身上移开,将雪白的宽袖一拂负于身后,径直向这方走来。

“长流哥哥!”云婵娟捏着时机扑出来,层叠的柔柔裙角飞扬得像一只粉蝶。她方才恐吓阿苦时弄散的发髻并未整理,又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声调,真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你知不知道,刚刚——”

云长流将手一抬,止住了妹妹的话语,淡声道:“不必,本座全都看见了。”

他已然走到这边,却先低下身去将阿苦扶抱起来,略忧地蹙眉低声问他:“还好么?疼的厉害?”

“教、教主!”阿苦哪里敢让教主扶他,急忙抓着身边的雕栏站起身。他无措地回了一下头,看见云婵娟从一个云长流看不见的角度冲他摇了摇食指,威胁地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敢说实话,你就死定了。

阿苦艰涩地吞咽了一下,瞬间脑子里嗡嗡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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