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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218)

云丹景没有看完,他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模糊了墙上的字。愧疚感与羞耻感让他从麻木中醒来了,却狠狠鞭挞在他的心上,带给他更百倍的酸楚。

在暗无天日的死地之内,在无止尽的机关折磨之中。他当年才十五岁的兄长,竟是念着这些东西,独自一人度过了近两千多个日子……

而他呢?他这些年浑浑噩噩,只想着争胜,只想着嫉妒,不肯踏实,算算好像什么都没干。

抬起手臂抹了一把泪水,云丹景终于看到了,当年云长流在此写的最后一行字。

他写:

丹景一直想做教主。

待隐患除尽,待江湖平稳。

就把烛龙印传给他。

要记得,莫忘。

扑的一声,火折子灭了。

那些细密的刻字,再次于黑暗之中匿形。

云丹景在黑暗之中,久久地沉默。

仿佛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阳钺犹豫着,搂住了云丹景的后背,拍了拍,说道:“主人,时间不多了。”

云丹景的肩膀抖动一下。

他终于缓缓抬起脸,露出一双红肿却闪着锐光的眼,用嘶哑的嗓音道:“……走,咱们去开第二阵。”

云丹景站了起来,再次深深地望着石壁上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忽然又单膝着地半跪了回去。

他的牙咬破了嘴唇,他忽然发狠地伸手,也在那石壁上刻下八个字。

——活着出去,向哥忏罪。

然后转身,没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迟歉x

教主:虽然没有戏份,但是本座有回忆杀。

第151章 鹤鸣(5)

“您要奴……假装阿苦!?”

叶汝的惊呼声响起时,窗外正慢慢地飘雪。

雪片穿过不远处枯秃的树枝,而枝干上两只鸟雀振翅飞去。

山峦苍茫,大地洁白,那些凋零在秋季的枯萎腐朽的叶草都被埋在皑皑之中,再也不会被什么人看见。

仍是那间厢房,火炉还彤红地烧着,小半个时辰前从息风城送来的信纸早就化成了灰烬。

站在护法身前的叶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他惶恐地嗫嚅着:“这、这如何使得……这如何可能?”

“如何不可能?”关无绝十分平静,他食指敲了敲桌案,“教主如今除了个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阿苦的籍案被老教主销毁得信堂都翻不出来,当年认得我的几个人都不会拆穿你。只要你不露破绽,能否瞒上一辈子不好说,瞒个片刻想必不成问题。”

“可,您……”叶汝头都晕了,他无法理解,“护法大人为何要……”

关无绝无声地笑了笑,他微垂着头,睫毛低落在眼尾:“教主在找阿苦,我不能给他找着。他要是找着我了,就不肯让我再去取血了。”

叶汝的眼瞳倏然睁大,忽然一念闪过脑中,他下意识回头。方才他依令送入里屋的那些药材,莫非——

“我在养血。”关无绝爽快地承认了,在叶汝面前这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可惜错过了当年那一回,如今仅凭药人心血已经很难根除逢春生……还要想其他办法。”

“不过这些都是我要操心的事儿,至于你……在教主彻底解毒之前,我要你帮我拖过这一阵时间;在教主解毒之后,我也要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好好儿活着,不叫他知晓这层真相。”

叶汝呼吸凌乱,口干舌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狂跳,血直往脑袋上涌。

他不过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卑微药人,与眼前的四方护法云泥之别,这辈子除了童年时有幸得遇长流少主救命,又有过数日之缘外,哪曾遇上过这种惊心动魄?

如今护法却要他伪装身份,去欺骗教主,更说这是为了救教主的命……

于他而言,不亚于巨浪扑打心头,不亚于飞瀑冲刷神思。

那头叶汝战战兢兢都快晕过去了,关无绝还神情自若,“本护法在这里先把话给你讲个清楚。想做阿苦……可是要吃真苦头的。”

“你也许会死,也许会生不如死。自然,好处也不是没有,如果你有本事借着阿苦这个名字,让教主真心喜欢上你……”

说到这里,关无绝停顿了很短的一刹那。

他侧了脸,望着窗外的吹雪轻吸一口气,表情语气仍是那般的从容冷静:

“那你便作为阿苦,侍奉教主的余生罢。”

叶汝脑中“轰”的炸成一团花白,虚飘飘如踩在棉花上。他的脸忽红忽白,头晕目眩地指着自己,结结巴巴:“您、您……奴?奴当真可以侍、侍侍……”

“我不逼你。”关无绝淡淡瞥他一眼,面沉如水起身往里走,“予你三日时间,自己想好了再来给我回答。”

未有三日,连三息都没有。叶汝猛地跪地,热泪盈眶:“——愿意,奴愿意,护法大人!叶汝愿意!!”

……

就在那天,关无绝向分舵要走了叶汝随侍。

也是从那天开始,叶汝炼狱般的日子便开启了。

这一招险而又险,一旦暴露就要完蛋,关无绝自是谨慎到了极点。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要将“叶汝”彻底变成“阿苦”,他也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比如早晨,叶汝方起了床洗漱完毕,关护法就会含笑唤他一声:“叶汝,过来。”

此时如若小药人连忙走过去,口里应一声:“是……”

——就会挨一顿毒打。

四方护法一边把叶汝打得嗷嗷惨叫,一边勃然怒道:“你不是叫阿苦么,应什么应,嗯!?”

中午,浑身疼痛的叶汝艰难地替护法熬他的药,关无绝状若不经意地唤道:“阿苦。”

此时如若小药人的反应稍慢些许,“……是、是?”

——又会挨一顿毒打。

四方护法一边把叶汝打得嗷嗷惨叫,一边勃然怒道:“本护法叫你名字,你迟疑什么,嗯!?”

晚上,遍体鳞伤的叶汝摇摇晃晃地准备告退回房,关无绝等人都走到门口了,忽然张口就是一句:“临儿。”

此时如若小药人傻傻的一头雾水:“……啊?”

——依然是一阵毒打。

四方护法一边把叶汝打得嗷嗷惨叫,一边勃然怒道:“不是刚同你说过,阿苦就是端木临!你此时就该做出一副被唤了旧名难抑惊异的模样出来,知不知道!?”

众所周知,护法他揍起人来是真的狠。许是因为同时也会医术有着不怕把人揍出个好歹的自信,关无绝一旦动手从来不轻巧罢休。更何况如今云长流的性命系在上头,他更是把叶汝往死里折腾。

不光是毒打,最狠的是他还要天天给人灌药不让他倒下,没几天叶汝就快被逼疯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说到底关无绝就是这么个人,这一路跌跌撞撞淌着血走过来,他除了这种逼迫与鞭挞也不会别的法子。当初取完血后落下怕针的后遗症,他就拿针扎自己来克服,他能这样对自己,自然也能像这样对叶汝。就是可怜了小药人天天身心俱疲,被护法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没等叶汝习惯于自己的新名字,新一轮的磨炼又要开始了。

关无绝开始每日同他讲一些和云长流的旧事,包括教主的习惯与喜好,并且要求他全部熟记在心,倒背如流。

他就如学堂先生一般把与云长流有关的所有琐事拿出来教,今天讲完了的东西,次日就要逼叶汝背出来。

背不下,再打。

叶汝欲哭无泪,学堂先生打人用戒尺打手心,四方护法打人……那是抄起自己的佩剑就往全身上下抽!

其实那时候关无绝他自己的鞭伤尚未痊愈,养血又极其损身。他体力差得厉害,往往打叶汝打到一半自己先不行了,有次甚至直接倒在叶汝身上就晕了过去。

可每次护法都咬牙忍着疼也要继续打,他不给叶汝吃那种刑堂专门折磨人的药,哪怕他知道配制的方子,而分舵也会备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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