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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31)

他想了想,决定先让云长流放松一点,“要不我先给您讲个故事?”

“什么?”教主微微皱起眉道,“……有话直说,何必如此。”

护法却置若罔闻:“逢春生毒的来历,您该知道吧?”

关无绝轻叹一声,也在云长流身边坐下,自顾自地缓声道来,“相传,逢春生乃前朝一位医女所炼之毒。”

“她痴恋情人不得,由爱生恨,自医入毒,亲自毒死了曾经的爱人。爱恨如野草,斩不却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才是逢春生毒名字的含义。”

“这来历,教主自是听过的。”说到这里,关无绝顿了一顿,“但是您大概不知道,这位被下毒的医女所爱之人,最终是如何死去的。”

这样一看,好像就真的是在讲故事了。

云长流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悬了起来……其实他觉得这么绕圈子还不如给个痛快。

“那爱人是个有武功的,据说最初那医女放下话说,他会在第八次逢春生毒发时才熬不住死去。”

“但事实上——那个人,在第五次毒发后便自尽而亡了。教主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云长流摇头,“不,这个不知。”

关无绝道:“因为,他在第五次毒发后——失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妻儿。”

云长流不解,下意识问出口,“为何?”

在流传下来的故事之中,医女美貌绝伦,医术精绝,然而她所倾心之人还是不为所动。这自是因为那人有着所深爱的妻,那又为何会杀死自己的爱人与骨肉?

关无绝在一片黑暗中抬起脸,直视着教主,吐字镇静而清晰:

“这是因为,逢春生毒之发作之后,会使人心神不稳,情绪易乱。”

“中毒者本也是心智坚定的一代侠客,只是那逢春生毒腐蚀了他的意志。在药门搜集的医卷中有所记载,第五次毒发之后那侠客醒来,听见儿子闹着要吃腊八粥。”

“原来那日正是腊八节,家家煮粥。而侠客的妻子为了照料夫君,已经两天没有生火做饭,只叫孩子向街坊讨些吃食。”

“在外要饭遭了白眼的儿子回来同母亲哭诉,并骂了卧病在床的父亲一句。就是这一句,惹怒了侠客。”

“侠客便拔了剑。”

云长流的眼睛惊愕地微微睁大。

……

几百年前的某个喜气洋洋的腊八节。

某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

一句怨言变成了争吵,争吵又变出了剑光,而剑光下溅起鲜血。

盛怒的丈夫杀了妻儿,跪在血泊里嚎啕大哭,在如血的残阳中自刎而死。

远处,有个孑然一身的医女裙袂飘飘,哼着首没人听过的童谣。

逢春生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它能从爱里生出恨的芽儿,开出血的花。

第28章 车邻(5)

“就是这样……”

关无绝轻叹一声,缓慢地眨眼,仿佛合拢了历史长卷里的一个惨烈的悲剧。

“情绪激动会引逢春生发作,反之逢春生发作也能动摇人的神志。所以老教主从小要求您收敛喜怒哀乐之情,不见生人,不涉俗世纷扰,以尽量减少逢春生所带起的暴戾之气。”

“……当然,这些您可能已经记不清了。”

云长流好半晌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身魂分离,飘荡无所依。他许久才艰涩地开口:“不可能,从前……从来未曾有人同我说过。你——你莫不是编了话来哄我?而且,此次发作后也未曾——”

——不,不对。

说到这里云长流才陡然醒悟,仔细想想,其实是有的。

他向来少梦,梦魇更是几乎未曾有过。然而在毒发之后那场四季更迭的噩梦里,却充斥着浓稠到窒息的绝望,清晰到可怕的地步。

云长流一阵恍神,连关无绝在耳畔的声音也像是隔了一层纱:“教主!您仔细想想,十五岁前的事您已经记不清楚了,而十五岁往后您的逢春生毒发作过几次?”

“不算刚刚这次,不就只有一年前——毒素潜伏的时候,连我家那老头子都以为逢春生已经拔除,谁会专门跟您说这个?”

“一年前您毒发后昏迷了整天,这回我把您抱回养心殿里这么会儿功夫您就醒了,这又怎能放在一起比较?”

云长流一言不发,从表情上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关无绝却越说语气越激动,他已经在努力压抑,但还是有些情绪要冲破出来。

“此前无绝一直没敢说出来,只是因为不知道您心里是怎样想,怕您是真的记恨属下。温枫他们这帮知情的,想必也是同样的……”

“但是现在,”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嘶哑,“万一您觉得……当时有什么事情是失控了的话……那不能怪您的。”

“不要说了。”云长流不知何时已经半闭上了眼,轻声道,“……不管怎样,做下的事便是做下了。如果反而要你来宽慰,本座却成什么人了?”

“而且当时本座确实怒极。哪怕是如今也不能说完全原谅了你,只不过……不说也罢。”

教主抬一抬,“好了,这事到此为止。睡吧。”

“不,教主,您要听我说……”关无绝痛苦地垂下头,他的目光有些失焦,声音也有些颤抖,“丹景少爷的事,无绝并不后悔……但是,我……”

——我做了一些事,欺骗了您,让您伤心。

但是现在还不能说出来,还不能道歉,连愧疚都不能露出来。

“我并不……”

四方护法很少有过这种把自己逼到语无伦次的地步,他已经说不下去,于是索性开始恳求:“……总之……您信无绝一句话,哪怕真有千错万错,无论如何也错不到您头上。”

“无绝从来没有怪过您,往后也绝不会。莫要为此难过了,一点都不要再有了,求您了。”

忽然,关无绝感觉一只贴上了他的脸颊。

云长流把他的脸扳起来,一双长眸蕴着穿透人心的锐利的光。

“谁错与否,这不重要。”云长流淡然道。

教主皱起眉,毫无征兆地抛出一个问句,“可你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话题跳跃得太快,关无绝整个人的情绪还没镇定下来,有些发愣,“什么?”

云长流一字一顿道:“逢春生。”

“连本座都不知道的事,你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关无绝闻言就更怔忡了,反问道:“教主说笑,无绝的养父给您治这逢春生治了二十多年,哪能不知道呢?”

云长流道:“你是从五年前开始跟随本座,那时既然连关木衍都以为逢春生已经拔除,谁会专门跟你说这个?”

关无绝没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竟被教主原封不动打了回来。他想低头却被云长流更强硬地抬起下巴。教主的从护法的脸颊慢慢向下,描过他下颔的轮廓,道,“你有事瞒着我。”

关无绝:“没……”

云长流:“定然有。”

“教主!您别多想……”

关无绝心里暗暗叫苦,他刚才不知不觉失了冷静,教主偏是个最善察人心思的……

他只能尽力解释,“无绝知道的这些都是闲来无事翻我家那老头子的东西翻出来的,不信您也去药门翻找,什么都有。逢春生的渊源,烛阴教与万慈山庄的结怨,还有您与阿苦……”

云长流半信半疑,忽然一伸攥住护法的腕,目光灼灼地逼问道:“是了,你究竟为何带阿苦归教?”

“——教主,”关无绝猛一把将云长流推倒在床上,很诚挚地道,“教主我们还是睡吧,好不好,求您了。”

云长流没防着关无绝对他上,竟真被他推的仰卧在床上。教主清俊的眉梢一挑,冷冷道:“护法这是要反了天了?”

他反客为主,双揽上关无绝的腰猛一用力。毒素不发作时的教主单凭着劲儿就把护法给掀进了里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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