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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66)

关无绝道:“您要先答应不生气,无绝才敢说。”

云长流已经被护法的这个路数坑过不知多少次,却依然每次都自觉地往坑里跳,甚至还颇有些乐在其的意味,“好。不生气。”

关无绝便正色道:“蒙教主垂怜,属下感恩万分。只是无绝也不能一直在养心殿里赖着……”

话未说完,云长流脸色便微微一沉,里的橘子也被他往案上放了。

红袍护法在他眼前敛眸垂首,肃然道,“分舵巡视未毕,再过几日,属下也该离开息风城了。还望教主准行。”

“……”

教主冷声道,“今日的药喝过了么?”

关无绝顿时陷入无力的沉默。

——其实他很清楚教主的意思,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起监督他有没有按时喝药。

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人……

云教主自是意识不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只当他是理亏了不敢说话。云长流神情更冷,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就把关无绝给拦腰抱……或者说是扛了起来,“回房喝药!”

可怜四方护法被吓的不轻,“——教主!使不得……教主您答应了不气的!”

前几天是他伤重未愈,身子虚软精神也衰弱,也就任云长流抱着搂着了。现在他自认已经好的八八,再这么来真受不起。

“没有生气,”云长流索性睁眼说瞎话,冷着一张寒冰似的俊脸道,“本座高兴才抱你。”

——这哪儿是个高兴的样子!

关无绝一阵痛苦。他倒是有心抗拒,可又不敢真的跟教主使劲儿,软绵绵挣扎一两下,反倒像极了欲拒还迎。

护法就这么被扔进内室床上,再次被教主逼着喝了药。正惯例心疼着那珍贵的药材,却听云长流漠然道:

“说来巧的很,本座亦有事与护法相商。本座为主,你为属。自该先由你听本座讲,护法以为如何?”

关无绝无奈地道:“是是是……教主先说?”

云长流稍作沉思:“你也不要生气。”

哟,这是跟他学坏了。

护法忍俊不禁,一口应下。

关无绝正漫无边际地猜着教主能说出什么会惹自己生气的话来。只见云长流一笼衣袖,望着他极平静地说道:

“次任教主之位,本座不欲传于云婵娟。护法觉着,教内何人可担此大任?”

第55章 关雎(3)

这时候讨论次任教主的继承大事,已是再明显不过地在安排后事了。

关无绝顿时眸色一黯,却只装作听不懂云长流的意思,戏谑地笑着摇头道:“教主也太心急了,要立少主,也得您先娶了夫人再说。”

云长流就知道这话题不好谈。他其实也不舍得关无绝难受,但是总回避着也不是个办法,只好敷衍地叹了一句:“娶,娶你成不成?”

说到这里,教主突然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借口。他身子前倾,握住护法的,肃然道:“可惜护法无法替本座诞下少主——”

意思不言而喻:这继承之事,咱还是得聊聊。

云长流的表情语气大多时候都是淡漠无波、冷若冰霜,哪怕是在胡闹,也和正经严肃地下令时一个样儿,偏偏还丝毫自觉都没有。

关无绝本来还在难过,听这话险些没一头栽进教主怀里,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教主!这种事您怎的也好拿来开玩笑!”

云长流忍不住伸在关无绝发间揉了一把,心里不免遗憾:要是能再多活十年,不,哪怕仅二十年……这话也不至于当做玩笑。

可惜如今,他却只能对无绝道:“人固有一死,护法至今看不开么?”

关无绝后背往床头倚了,散漫地支起一条腿,肘撑在膝盖上,淡淡道:“只是心有不甘。无绝说能保教主长命百岁,您却不信我。”

“信你。”云长流语气软的像是在哄人,往他身边坐得更近,“护法只当陪本座随意聊聊。若是日后本座想要舍了这教主之位,同你归隐山林浪迹江湖,那时总要有个能托付的。”

关无绝失笑:“罢了……怎么都是您有理,不知教主属意何人?”

云长流露出一点犹豫之色,“尚无定论。”

其实,若是云丹景未死,也不至于这么烦恼愁人。

丹景少爷和小姐还不同,云丹景急躁冒进又自视甚高,心性还欠打磨,的确比不上长兄。然而平心而论,小少爷并不昏庸也不暴戾,骨子里有股拼劲儿,不至于真的烂泥扶不上墙。

如果没有一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叛乱,云长流知晓自己毒发后必会倾尽全力教导弟弟,日后再以四方护法、左右使者等人辅佐,这个烛阴教主之位也算能安稳交到云丹景。

天知道云丹景怎么就忍不得一时,非要在那个关头筹划起事。

听云长流言语迟疑,关无绝却摇头,“教主若当真毫无头绪,也不会来主动找无绝谈这事了。如今江湖上表面平静,内里却暗藏动荡。婵娟小姐天真无……咳,无邪,难当大任……”

“护法。”云长流打断他,皱眉揉了揉额角,“想说无能便直说。”

那么勉强的语气,真当他听不出来么?

“这是您说的,可不是无绝说的。”

关无绝轻笑两声,目光灼亮,在教主眼前竖起根指,“您若是真要废了小姐,未来的教主少说也要满足个条件:一要熟悉教内事务,以免自乱阵脚;二要威严足以服众,免得教众哗变;要能力足够,至少要震慑得住林夫人和玉林堂。”

护法顿了顿,继续道:“关木衍、薛独行两位长老均性情孤僻,与教众交接又少,第一条便满足不了。”

云长流便接着他的话,顺口道:“温枫自幼跟随本座,对教内大小事务熟记于心,能力自不必说。只是他向来感情用事,看着温和谦逊,实则是个执拗性子,本座不甚放心。”

“再者,温枫乃近侍出身,您贸然抬他做教主,恐怕难以令教众信服。”关无绝补充了一句,又问道,“左右使如何?”

“右使花挽心思细腻,然欠些大局远略,如今这般叫她司情报最适合不过。教主之位,她担不起。”

说到这里,云长流垂下眼帘,沉吟道:“左使萧东河执掌刑堂六年,粗有细,倒是可担重任。”

“您属意东河?”

关无绝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惊讶,而是认真地思索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教主用人的眼光向来独到。萧东河这人……别看他平时咋咋呼呼的暴脾气,其实内里稳的很。他……的确不错。”

要说这当今烛阴教左使萧东河,那也是一段故事。萧东河少年入教,自那时起便是刑堂的掌刑人。能力没的说,又有几分好运气,一路顺风顺水地青云直上,如今年纪不大已是息风城内刑堂堂主,司掌教内刑罚大律。

而说到关无绝得以结识萧东河的这段缘分,那就更加有了。

想当年,关无绝新出鬼门,替新任教主的云长流杀人立威。那时候,就在养心殿的长阶外,他于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踩爆了刑堂主的大好头颅——

于是乎,当时刚升任副堂主一个月的萧东河,一下子少熬几十年,顺理成章地喜滋滋接了堂主的位置。

当然,这都是过去很久的闲话了。

罕见的是,刑堂里长大的萧东河,骨子里却并不是个残忍嗜血的性子。

若非要说的话,萧左使更像是某个浪荡风流的俊朗富公子,而不像一位冷面无情的掌刑者,更不像一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甚至连武林高的气势都不怎么多见。

不功不过,不出风头。一个做事平稳妥当的合格属下——这或许是江湖上大多数人对烛阴教左使的评价。

若是有坊间传言说,就是这么一个人,同时得了烛阴教主和四方护法的赞誉,甚至言两语间就准备把次任教主的位子交在他头上……想必连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够,根本没几个人会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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