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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76)

“属下关无绝求见教主。”

门里很快传来了应答,是关无绝心心念念想听到的清冷嗓音。

“进。”

饶是已经做好了千万种不好的设想,关无绝还是突然紧张起来,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

他头脑恍惚,情不自禁地呢喃了声“教主”,又在下一刻突然回归清明,急忙敛下眼眸闭上嘴。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的在教主门前都能失态至此了?

……里头应该,应该听不到吧。

关无绝轻轻地吸了口气,谨慎地推开门,以尽量低微顺服的姿态膝行而入。

一进入里面,便闻得空气飘着淡淡的苦味药香,无端地令人心安神宁。

关无绝垂首跪在门口,不敢抬头看,只能听。他听见殿内那张床上传来云长流轻轻的声音:“你下去罢。”

这话明显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床头侍立着的温枫说的。

白衣近侍诺了一声,向床上弯身行礼,随后从关无绝身旁走过,下去时顺带上了门。

养心殿的这卧房,终于只剩下云长流与关无绝两人。

一个床上躺着,一个门口跪着。

关无绝正迟疑着自己是该主动请罪还是安静等教主发落,忽然听见云长流夹着情绪不明的叹息,轻轻道了声:“……你靠近些。”

关无绝抿了抿唇,仍是没敢起身,膝行着挪到床头,叩首道:“教主。”

他听得床上再次轻叹一声。

紧接着便有冰凉的指落在他的头顶。

云长流的轻轻拂过他束起的长发,又轻柔地向下描过脸侧的轮廓,最后托着他的下颔微微用力,将关无绝的脸了抬起来。

关无绝不得不抬起眼来。

他看见云长流乌发散着,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雪白里衣,侧卧在床上,锦被盖到胸口处。

清俊出尘的眉眼,苍白消瘦的面颊,陌生而熟悉,一时间恍如隔世重逢。

而在教主的身后,窗外的朱砂梅已经开始落了。那红胭脂般惹人爱的梅花儿,如今只剩下几朵,零零星星地挂在枝头。

冬雪消,冬花败。

这个无比漫长的寒冬,已经快要过去了。

“在看什么?”

云长流锁起眉宇,又用力抬了抬关无绝的下颔。

他神情明显不悦,却明显不是护法设想的那种冰冷彻骨的恼恨,反倒是带了些轻柔的忧虑,“有人对你用刑了?”

关无绝思绪回笼,愣愣道:“未曾。”

他有些发蒙,觉得似乎从死牢里出来之后的一切都不太对,如今更是“不对”到了极点。

教主怎么……怎么还愿碰他?

不讨厌么?不嫌脏么?

云长流将护法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淡淡问道:

“你没什么话要同本座说的么?”

关无绝盯着教主那双清冽澄透的眼眸,缓慢地摇头。

他早就无话可说,无可辩解。

云长流又问:

“也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这回他改了自称,语调也更加柔和,甚至带了关无绝听不出来的疼惜之意。

关无绝眼睫忽闪一下,他沉默着,轻轻捧起云长流温度冰凉的。仿佛护着一碰即碎的珍宝一般,很小心很小心地将那只送回软被里面。

然后他膝行着后退两步,深深地俯首,以额触地。

“属下罪该万死,请教主赐罚。”

这般卑微的举止看的云长流太阳穴一跳,眼神也暗沉下来,“好罢,看来护法是不愿开口了。”

“——你无话说,本座却有话说。”

话音未落,关无绝忽然听到被褥摩擦的轻响。

他猝然抬头,竟见云长流一扶着床沿,紧蹙着眉吃力地想要将自己撑坐起来,却是摇摇晃晃,一副随时都要从床上跌落下去的模样。

“教主!”这下关无绝哪里还跪得住,吓得噌地爬起来,也顾不上惶恐和请罪,慌乱地扑过去揽住云长流的背,“您别动别动……快躺下!”

云教主其实早就等着护法过来扶他,此时顺势往关无绝怀里靠过去,心安理得地将头倚在他肩上,半闭着眼,淡然道:“不躺了,本座身上没力气,你抱我起身。”

四方护法浑身上下都僵硬了一瞬。

他用了四个呼吸的时间才勉力镇定下来,“……是。”

关无绝仔细地撑着云长流慢慢坐直起来。

他视线在床上一扫,正欲替教主将身后的枕头垫高了靠上,不料云长流先一步将往后伸了过去。

“教主?您……”

在护法不解的目光,云长流从容淡定地拽住了枕头的一角,用力远远一抛。

——于是那枚枕头,毫无悬念地落于不远处的地上,在空旷无人的养心殿内发出“扑通”地一声响。

好一个余音绕梁,久久回荡。

关无绝惊愕至极:“……”

这……

这算是……

发生了什么!?

却见云长流眸色清凉地扫了他一眼,了无波澜地开口道:

“本座命你抱我,听不懂么?”

关无绝目瞪口呆:“…………”

他恨不得自己听不懂。

第63章 宛丘(3)

此时此刻,关无绝当真是被云长流这一出弄的足无措,不明所以。

他这回自认是听罪来的,且犯下的明明是不可能被宽恕的重罪,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又和教主抱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教主对他的态度也离奇的很,竟是不怎么真生气的样子,更没有他想象了千万遍的失望与冷漠。

关无绝一面将床上被子扯过来给教主裹上,一面偷偷盯着云长流的侧脸纠结地暗想:这不对……真的不对,教主究竟为什么不怨自己?

总不能是在逢春生影响之下又失忆了一回吧?

眼见着护法的目光越来越难以言喻,云长流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又好气又好笑。

方才他堂堂烛阴教主,又是扔枕头又是要人抱的,看着和耍小孩脾气般幼稚。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关无绝进来时那样子,云长流一瞧就知道要糟。不这样赖皮地闹一闹,无绝铁定是要跪在那里不肯起身了,更不能好好听他说接下来的话。

云长流轻拍了拍关无绝的,摇头叹道:“看你,本座还未来得及骂,怎么就先自己把自己吓成这幅样子。你这样……叫本座如何舍得再骂你了,嗯?”

这句“如何舍得”,叫关无绝心内一惊又一疼,陡然乱成一团麻。他垂着眼睫,许久才艰涩地开口道:“教主不要同无绝开这种玩笑,属下恃宠而骄,会当真的。”

“哪个同你玩笑?真的不骂你。”云长流神情自若地倚在护法怀里,颀长的食指点了点关无绝的唇尖,清咳了一声,“安静,听我说。”

“本座不管你这十日是怎么胡思乱想的,如今这里给你把话说清楚——”

只听云长流一字一顿,极郑重地道:

“这次逢春生毒发,与你无关,不怪你。”

关无绝微怔,半晌,却是涩涩地苦笑起来,没有半点相信的样子,反倒自嘲起来:“教主何苦为了属下说这般谎话……”

云长流眸底倏然泛起冷波,“闭嘴,不是叫你听我说?”

“说了这十日不跟你计较,可如今本座已经解释明白了,护法若再这么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

他白皙修长的指不由分说地把护法衣襟一拽,凑上去,在关无绝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本座便亲你了。”

“唔……!”

关无绝浑身抖了一下,惊极惶极地倒吸了口冷气。

他的猛地捂住口,下意识想往后缩,却因着云长流还靠在他怀里,连躲都无处可躲。那唇瓣上的触感使护法如坠梦,他闭了眼又睁开。嗓音颤抖的不像样,“您,您……”

事态的发展已然古怪至极。

教主不仅和他闹,还叫他抱。

还说不怪他。

还咬他,还要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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