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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之城(23)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我有些感动,忙忙说:“你肯定比他演技好。他十多年不演戏,早就生疏了。演技也是一种技术,和我们程序员是一样的,别说十年,哪怕是十个月不关注,也会被主流圈子淘汰。”

“演技和信息技术不能相提并论,”他轻轻摇头,“更何况,这剧本根据顾持钧的一出舞台剧改编的。”

“咦?”我很惊讶,“有这回事?”

沈钦言点头。

我肃然起敬,“我还以为他只是长得好看呢。”

“他是全才,这些年他写过不少剧本,都是舞台剧,在维也纳的舞台上演过,”沈钦言揉了揉太阳穴,“《众里寻他》这部电影,邹导在瑞士住了一个月,才从他手中拿到授权。”

“啊,原来是这样,这个故事一定很好看。”

“是。”他简单地说,一锤定音。

我“噢”了一声,不知道如何接话。

“剪辑完成之后,你就可以看到了。”

我来片场多次,但说实话,对这部电影的主线还是一无所知,好像是爱情故事,但感觉却不太对头。沈钦言必然是知道电影的用意和主线,但他自然不会跟我提起来。

他拿起笔记本站起来,又低下头看我,“一起上楼?”

我连忙点头,跟着他站起来,上了楼回了房间。

第六章飓风

头顶的灰色云层在卷动,海水不复几天前的安静,海浪轰隆,奔涌在天地之间,咆哮着持续不断地打在沙滩上,声音愈来愈响,犹如雷鸣。

正如沈钦言所说,第二天一早顾持钧就乘船来到岛上,他似乎是赶着时间到的,然后和邹导交谈着走进了化妆间。剧组的工作人员统统挤在附近,试图一睹当年影帝如今的风采。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出现在大屏幕上,这是第一次。

但人一多,总有不同意见。比如顾持钧的戏开拍前,我听到好几个剧务场记私下说“他这么多年没演戏了,现在演技还成不成”“我不看好”之类的话,不过怀疑并不能阻拦大家的热情,现场平添了更多期待。

我和乔希宁挤在拍摄现场的角落,同样满怀着好奇地等待——两个时代的影帝的对手戏,想想都让人激动。

打板声一响,所有人统统都闭嘴了。

剧组把摄影棚的道具都搬来,在海边搭建了一排临时的小楼房。

那幕戏大概是说,宋亦涵追寻着那位黑色大衣的男人,在马路的尽头消失不见。沈钦言饰演的心理医生一路追随而去,他长跑穿过迷宫一样的街道,无数门牌号在他眼前掠过,在街上行走的男女,他们统统面无表情,渐渐消失,整个城市融化、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中——这部分场景需要电脑特技来制作。

但心理医生浑然不管,朝着那栋房子奔去。

薄暮时分天气阴沉,最后一点阳光干巴巴地挤进屋里。

老旧的房屋,昏暗的书架,在凝固的时间中,书桌后的作家恍若不觉自己的大门被推开,连头都没回,还在奋笔疾书,像是在写一封信。

心理医生的视线在屋子里巡弋,桌子上的书,案头上的笔迹,积了灰尘的电脑,角落里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放着熟悉的音乐,镜头上的年轻人弹着吉他,唱着悦耳的歌。陈旧灰暗的布景,却有惊人的张力,莫名的气氛在空气中盘桓,远处海浪的呼啸声随之而来——他虽然是第一次来,可一切却是似曾相识。

“我来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摄影棚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是那样的从容,仿佛这个世界的消失与他毫无关系。

心理医生平息了喘息,质问:“她在哪里?”

坐着的男人置之不理。

心理医生边走边问:“我问你,她在哪?”

作家慢吞吞地放下笔,转过身,隔着眼镜看着门口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微笑了。

“啊,想不到你能找到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摘下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作家穿着件皱巴巴的长袖T恤,套着条灰色的牛仔长裤,脚上是一双破烂的塑料拖鞋,看上去简直就是街边的游民。可他摘下了眼镜,露出了一双湛然有神的眼睛。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两个人一站一坐,在老旧的房子里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