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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之城(91)

沈钦言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觉得拍戏并不比世界上任何一份工作难做。和上班族一样,每天早起晚归,工作的内容同样千篇一律。剩下的是你自己的心态问题。电影每天都是这样拍摄,但每次拍戏都有差别,就是同一句‘你吃饭了吗’,两个月前说和今天说都不一样,因为周围的环境、角色的性格和心路历程都会有差别。而把这种差别表现出来,就是当演员的乐趣。”

我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会回答这么一大通理论,“照你这么说,当演员还是蛮有趣的。”

“对我来说,是的。”

沈钦言沉默下来,又看着我。

“杜梨,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什么?”'

“我可能不能像顾持钧那样,为了爱情,放弃做演员。”

他语气不稳,我大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怎么?有人让你放弃当演员吗?”

“如果我不能像顾持钧那样离开影坛,给你一个安静的生活,请你原谅我。”他颇为艰难地开口,“我想不到,这辈子我除了当演员,还能做什么。”

“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是个好演员,你不演戏非常可惜。真的没关系!”我连连摆手,努力澄清,生怕他去了顾家后产生什么奇奇怪怪的联想。

“真的吗?”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问他:“你会让我从此远离电脑吗?”

他一怔,“当然不会。”

我拍手笑越来,“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对自己工作的热爱程度是一样的。你不会强迫我换工作,我怎么可能强迫你换工作。”

沈钦言伸手抱紧了我。

我感觉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我,轻轻托起我的下巴,重重道:“我保证,一年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会陪着你。”

我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一半的时间,好的。这就足够了。”

我没有告诉他,我内心非常满意——要知道我爸爸一年中在家的时候不超过三分之一,这还包括睡觉时间。我妈妈和爸爸争吵的时候曾经说过,“我嫁了个男人,没想到我男人嫁给了工作。那我算什么,第三者吗?”

沈钦言平息了呼吸,忽然问我:“许真后来叫你去厨房,说了什么?”

我问:“你很想知道吗?”

他亲了亲我的鼻尖,“不,我只是好奇。你不用告诉我。”

“主要说了她和顾持钧的往事吧,她对当年的决定虽然不后悔,但总有遗憾。”

“遗憾啊,对她来说,也难免的。”沈钦言重复了这两个字,表情有些怅然。

“你也知道他们当年的事情?”

“我那时算是半个旁观者,前前后后是知道了不少事情。”

我肯定地说:“我可不要你像顾持钧那样,和电影公司闹得不愉快。”

“你知道这件事?”

“嗯,”我说,“顾持钧当时用的会计事务所是盛宣。”

他“嗯”了一声,“是这样。”。

“不过,有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

“你不是说许真和林越的父亲是继兄妹吗?虽然关系是远了点,说来也是一家人……”我分析道,“林家不是电影公司的老板吗?为什么要对顾持钧这么赶尽杀绝啊,非要他净身出户?太不厚道了。”

沈钦言眉心一动,沉默了几秒。

“起初是有矛盾的,但到了后来矛盾已经化解,电影公司提出要和解,是顾持钧主动放弃的。他说‘拿出去的东西我就没打算再拿回来’,很干脆的带着许真去了瑞士,这十年都没有再回来。”

我大惊,“什么?”我在心里小声犯嘀咕,顾持钧看上去不像是个这么不理智的人啊。

顾持钧当年的名气和沈钦言相当,红了十余年——他那时候可比沈钦言勤奋得多,拍的戏也多出了将近一倍,资产绝不比现在的沈钦言少,可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种气魄,当真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具备的。

沈钦言缓缓地说:“我很羡慕顾持钧。你想不到他有多么好的运气——家庭幸福,事业有成。有些人注定一辈子待在舞台上被名利缠绕终身,而他不是,在最高峰时急流勇退,来去从容。我没有可能再做一个普通人,我不能想象自己离开舞台。但是他能,举重若轻地离开。离开聚光灯,变成一个默默无名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