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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鸾(307)

偏偏明微还放柔了语调:“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杨殊支吾一声,脸庞慢慢染上微红:“当然会去救你,但是你也不能……”

“当他的王妃?”

“对!”

明微失笑。

“笑,你还敢笑!我跟你说……”

下半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为明微忽然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凑了上去。

蜻蜓点水的一吻。

杨殊愣了一瞬,然后他就忘了之前说什么了……

直到隔壁又传来侯良的惨叫声,打破了旖旎的气氛。

杨殊低咒一声:“这个死老头,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明微躺回去,嘴唇被他啃得有点红,打了个呵欠,说:“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先让我睡一会儿。”

“好,你睡吧,现在可以好好睡了。”

明微闭上眼睛,迅速入眠。

杨殊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好一会儿,拉起薄毯将她裹好,轻手轻脚出了帐篷。

……

明微醒时,天已经黑得很彻底,周围安静极了。

她摸了摸胸口,感觉舒服了一些,起身走出帐篷。

外面燃着火堆,杨殊背对着她,坐在那里擦拭他的剑。

看到她出来,他便来扶她过去坐下。

“睡够了?是不是饿了?阿玄,拿粥来!”

正在打瞌睡的阿玄迅速转醒,答应一声,去拿温着的粥。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明微一边喝粥一边问他。

“已经睡过了。”杨殊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在还不安全,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明微仰头看了看星位,才发现已经快四更了。

入夜扎营,她睡了快四个时辰了。

“多福怎么样?”

“放心,她的伤已经叫军医看了。有点严重,但只要好好养几个月,就会恢复的。”

“嗯。”

好些天没沾过米粮,这一碗粥喝下去,明微只觉得胃都妥帖了。

她放下碗,说:“真好喝。”

行军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这碗粥,真的就只是一碗单纯的粥而已。

杨殊的目光变得很温柔:“你受苦了。”

明微很配合地问:“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你要什么?”

“我要你都给?”

“只要你要。”

明微却没再说了。

杨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点懵。

最后明微抬高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顶:“傻子。”

杨殊不懂她的意思。

“别对我太好了。”她说。

杨殊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带着几分固执说道:“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现在你还在,用不着想以后。”

明微却道:“我有点后悔了。”

其实那时候,她只是想,他很好,自己有点喜欢,既然他想要这样一段关系,那就成全他好了。

等到缘散的那一日,再各奔命途。

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感情这么深,现在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这样想着,忽然被他狠狠抱住了,语气极凶:“谁准你后悔的?再胡说看我不教训你!”

明微的思绪被拉回。眼前的怀抱如此真实,让她说不出破坏气氛的话。

静默了一会儿,她靠着他说:“我是不是从没跟你讲过我的师父?”

“嗯。”

“我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命师曾经失传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师祖重新得回命师令符,才重续上了命师传承。但师祖活的时间不长,在师父弱冠之年就去世了。真正让命师之名重新为世人所知的,是我师父。”

杨殊点了点头:“这么说,是很厉害啊!”

二十岁,对玄士来说,很多东西都学得不够精深。杨殊虽然没有学习玄术,但对此有所了解。

“嗯,他天分很高,也很努力,是个对自己非常严苛的人。总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无论玄术,武功,还是品德。”

杨殊敏锐地听出她话里的沉郁,便等她继续说下去。

“他一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无可挑剔。正直,高尚,如同冰壶秋月。”她顿了一下,说,“可他做错了一件事,让他后悔一生的事。”

第384章 难舍

“师父少年学艺,青年闯荡江湖,半生守心克己,赢得天下赞颂。像他这样的人,哪怕继续不功不过,也会逐渐成为江湖的传说,流芳百世。可是,他在四十岁这一年,爱上了一个人。”

杨殊想了下:“是哪位江湖女侠?”

明微想起师父那把从不离身的木梳,声音发涩:“不是,那是个他无意中救下来的小寡妇。”

杨殊一愣。

“那个小寡妇,十五岁冲喜嫁给一家富户重病的儿子,第二年便守了寡。她倒是安分守己,可后来,那家活着的几个儿子争家产,担心她抱养个嗣子回来,就陷害她偷人。一个寡妇,还是冲喜嫁进来的,被这样污蔑,她还有什么路走?她趁夜逃出那个家,却被追上,只能投河自尽,师父恰在那时路过,顺手救了她。”

杨殊有点不可思议。既然是冲喜嫁进富户的,自家定然境况不好。那样贫民小户的姑娘,说不定连字都识不得,竟叫堂堂命师动了心?

“那小寡妇无处可去,师父向来是心善的人,便暂时收留了她。师父那时要去做收一只妖邪,他决定等这件事做完,再想办法找个地方安置小寡妇。可是……”

明微停顿了一下,嘲弄一笑:“这世间的事,大概就是这么难以分辨吧?他们相伴走了一路,最后就分不开了。那只妖邪法力很深,师父为了收它,受了不轻的伤。小寡妇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一心一意照顾他。也不知道谁先动了心,总之,事情走到了那一步。”

杨殊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无意去评价你师父的情感,但在那种情况下,很容易因怜生爱。他颠沛半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妥帖地照顾过。而那个小寡妇,她无依无靠,跟着你师父,必定让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或许是吧。”明微轻声说,“不管什么样的起因,所谓爱情,不就是心怜之,心爱之,不舍不离吗?”

杨殊被她说服了:“倒也是。”

“我师父本来不打算放任下去的。他已经四十岁了,那个小寡妇才二十,而且这样子,难免有恃恩的嫌疑。可小寡妇在这件事上,比他更坚决。她的上一段婚姻是牺牲,这一次她要把握自己的命运。在她锲而不舍的追求下,师父最后还是从了。我知道,他其实很快活,约束自己一辈子,从不放纵的人,第一次越线,会比常人更快活……”

杨殊不解:“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们两个,即便年龄和身份相差得大一些,一个未婚一个守寡,又不碍着别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这是一件错事,要后悔一生?”

明微沉默良久,说道:“因为她死了。”

“谁?哦,你说小寡妇。”天算子一直活到将衣钵传给她,自然不会这么早死。

“师父说,他身上牵扯的因果太多,所以害死了她。他们只有短短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她就走了。”

杨殊听着她的声音,总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

过了一会儿,明微继续道:“你知道的,师父不止我一个徒弟,后来他还收了小师弟。本来,他更倾向于将命师令符传给小师弟。因为……”

她露出自嘲的笑:“他说我,心性不定,正邪难辨,恐难把持住自己。反倒是小师弟,心地纯善,一心一意,能够坚守自我。”

见他没说什么,她问:“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来到这里这么久,我所做的事,怎么都不像个坏人。”

杨殊平静说道:“我早知道了。你的目标虽然光明正大,可行事总带着三分邪气。当初在东宁,你对明家的报复,看似谨守原则,实际上十分随心。譬如我师兄,这件事如果换成他处置,也许他会直接杀了明二明三,而不会用法术将他们逼疯,让他们受幻象折磨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