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凌小姐不一样,”明微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凌小姐的性子,更为刚强。如果换成我,心悦唐十爷,就绝对不会牺牲他。”
“是吗?”唐劭淡淡应道,显然不怎么相信。
明微取了一朵晒干的菊花,放进杯中。
杯子里的水,已经搁置了一会儿,只剩余温。她张开手,覆在茶杯上。但见烟雾腾腾,片刻后挪开,那些菊花就在他们的注视下舒展开花瓣,如同活了一般。
她笑着说:“我功力已复,真的下定决心,又有谁能拦下?”
这句话说得极为自负。
唐劭去看金道长。
金道长撇了撇嘴,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表情。
明微又将话往回收了收:“只不过,唐府高手不少,真到了翻脸的地步,两败俱伤就不好了,毕竟我还要回去成亲呢。”
听她说到成亲两个字,唐劭不禁想起凌小姐的话。
“北齐越王的未婚妻?”
“不错!”
“所以你要助他登上帝位?”
“当然。我说过,我和凌小姐不一样,她为了目标,可以牺牲爱人。但我爱谁,一定会给他最好的东西。所以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涉险,出事的话,他会难过的。”
她说这句话时,目光柔和,终于有了年轻姑娘该有的模样。
唐劭不禁想起一个时辰前,她站在屋顶的样子。
居高临下,一切尽在掌握。
而现在,她的眼神与笑容,柔和如春水。
唐劭很久没有说话,久到金道长都觉得奇怪了,才听他道:“所以呢?明七小姐想叫唐家放了你?”
明微笑了:“不。”
她抬头看着唐劭,清清楚楚地说:“恰恰相反,我想在唐家寄住一段时间。”
……
唐劭走后,纪小五小声和她说话:“你疯啦?现在我们俩功力已经恢复,真想逃出去,不过付出一点代价。你不走还留下来?”
“对不起了,表哥。”明微柔声说,“为了我,连累表哥流落异国,吃了这么多苦。”
纪小五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别扯这些虚的,就直接说吧,为什么要留下来?”
明微说:“其实真想走,也没那么容易。那个金道长,实力不下于我,就算他一个人拦不住,与温秀仪、石庆二人联手,总能压制住我们。”
“那样就是翻脸了吧?可你早就做了准备对不对?唐老夫人那里……”
明微摊手:“表哥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呢?我再无耻,也不至于对一个老太太下手。”
纪小五忿忿,事情明明是她干的,怎么他问一句还错了?
但看明微的表情……
他问:“你真没干?”
“真没有。”明微动手熄了炉火,说道,“刚才那个话,就是吓唬唐二公子的。”
“哦……”纪小五相信了,心想,表妹确实还是有点节操的……
“不过,石庆那边,我确实动了手脚。”
“……”他要收回那句话!
“你到底干了什么?”纪小五有点崩溃,“快点说清楚,别让我七上八下的。”
明微忍笑,一五一十和他交待:“教石庆的功法,有一点点问题。如果他正常修炼,察觉不出来,但如果跟我动手,我就能轻易制住他。这个原本是为了逃跑做准备的,哪知道我们又一头钻进唐家的窝里。”
纪小五理解地点头。
逃到一半让唐家捡回去,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至于留下来,是因为我要等他们现身。”
纪小五脑筋转得飞快:“凌小姐?”
明微拨着炭火,确定已经熄了,盖上炉盖:“确切地说,是星宫。这个星宫太神秘了,想弄清楚他们的底细,无处可寻。这次虽然没有成功,但唐劭也没有完全拒绝。所以,我觉得他们一定还会再来。”
纪小五明白了:“这些星官,都是你的对手?”
“可以这么说。”
纪小五仔细想了想,说道:“留在唐家,虽然有危险,但确实是个办法。毕竟你要扶持的是越王,如果这个唐二公子真的有那个念头,也可以就近……是吧?”
明微笑着点头:“正是。”
纪小五一拍掌:“好!那就留下吧。”
明微挑眉:“表哥愿意随我冒险?”
纪小五眉飞色舞:“这才叫江湖啊!”
明微失笑。
她差点忘了,纪小五对江湖有多向往。
不过,还有一个理由,明微没讲。
那也是最重要的理由。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师父?如果不是,他和师父有什么关系?
她思来想去,这个世界最有可能和师父有关系的,就是明宵了。
他的武功路数,他的玄术秘技,无不是自己的翻版,他甚至知道命师令牌的存在,还自称命师。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可能是“师父”的弟子?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既懂得本门功法,还会杨殊的武功。
因为师父懂。
明宵是星宫的人,那么“师父”呢?他是不是也在星宫里?
出于以上的理由,她必须找到星宫的所在。
现在星宫盯上了唐劭,那她就留在唐劭身边。
等着他们自己找上门!
第651章 多余
月儿渐渐向西,唐宅慢慢安静下来。
唐劭站在小楼上,手里握着酒杯,却没有饮。
他盯着月亮,直到金道长出来,才动了动。
“天都快亮了,你小子还不睡?”
唐劭笑了笑:“睡不着。”
“因为那个明七小姐?”
唐劭点点头。
金道长觑着他说:“你都这个年纪了,思春很正常。明七小姐年纪刚好,长得也好,人又有趣,不怪你想。她是齐人也没关系,反正到了楚国,婚约也不作数了。只要成了你的人,还不处处为你想?”
“……”
唐劭搁下酒杯:“道长觉得,应该留下她吗?”
他问得正经,金道长也不好继续开玩笑了,便也正经地回:“这女娃厉害得很,如果她真的要走,想制住她必然两败俱伤。不过,我也提醒你,她不走肯定另有目的,是敌是友,很难分说啊!”
“嗯。”唐劭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陶埙上轻轻敲着。
金道长“啧”了声:“要说今天晚上的经历,道爷可真是开了眼界。你相信那凌小姐是为了帮你吗?”
唐劭把玩了一会儿,回道:“听起来不像假的。”
金道长惊奇:“对方暗算唐家,先对你祖母动手,再杀你叔叔,你不但不生气,还相信她?”
唐劭说:“生气和相信是两回事。她这样做,我自然是生气的,但这不代表她的话没有可信度。”
金道长笑道:“唐二,你不是因为被她说中了心事,才有所偏袒吧?”
唐劭不以为意:“我是那样的人吗?”
金道长摇头:“这倒不像,你就不曾瞒过我。”
唐劭说:“若是没有一点企图,我也不会派人去北齐了。只不过,有一点她还是看错了。”
“怎么?”
“唐家从来不是我的障碍。”唐劭平静地道,“只要我愿意,十叔必定会站在我这边,辅佐于我。至于大哥……”
“你是碍于手足之情,或许还有母子之情,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吧?”
金道长看似粗豪,其实心思细腻。何况唐劭在他面前向来坦率,他几乎知道唐劭所有的事。
唐劭慢慢点头:“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没必要动手。”
“那你会动手吗?”
唐劭没再说话,重新端起酒杯,将冰凉的酒液灌进口中。
金道长就道:“那个凌小姐,还真没有说错。如果不是事先治好了老夫人的梦魇之症,又安排了人手保护宾客,你现在会是什么处境?”
要是这样,今晚死伤会很严重,哪怕他救回唐熙,也会因此与唐家决裂。
——梦魇的存在,再加上那些宾客的幻觉,他这个凶手的罪名,也洗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