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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城(171)

顾持钧是真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半晌后才拧着眉头开口。“收回去。”他完全不假辞色,话也说得干脆利落。

“不,你能不能听我一次?你口口声声‘我自己的决定’,却没想你现在面临的状况完全是我造成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啊!”我嗓子一紧,话也说得带上了沙哑的破音,“顾持钧,你就没想过,即便你现在瞒我瞒得滴水不漏,我总有一天会发现真相……到时候要怎么办?我没有办法释怀的,你当真要我内疚一辈子?”

我觉得眼睛潮湿,隔着蒙蒙水汽看出去,顾持钧表情复杂难辨,震惊、意外、不安、难过、伤心……似乎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他使劲揽我入怀,把我搂得死紧,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哑着嗓子。“别哭,别哭。是我不对,好吗?”他吻我的鬓角。

那天躺在床上,我怎么都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凝视黑暗中的一点,大脑里无数想法天人交战。顾持钧在我身边睡得很沉,绵长的气息在我的颈窝徘徊,表情安静,好像从来没什么事能打扰他的睡眠。是啊,我和他的角度完全不一样,他不觉得解约是多大一件事情,但我不能这么释然。人和人的差异就是在对同一件事情的态度上体现的。所以他选择不告诉我,打算等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后再告诉我解约和退出影坛一事。我身体越发僵硬。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身体完全不能动的时候,大脑的脑细胞却异常活跃。忽然身处的好像不是黑沉沉连星星都看不到的卧室,而是空旷的郊外,头顶繁星漫天,耳边风声猎猎。开动引擎,车灯雪亮,蓄势待发,关闭大脑,猛踩油门。风驰电掣,尽情飞奔,无拘无束,征服了恐惧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感情能控制我。我享受到至高无上的自由。那种自由的感觉,我无比怀念。

第二天就是周末,我跟院庆办公室请了假,花了一天把家里最后打扫了一遍,把能搬走的家具统统搬到了顾持钧的公寓。其实这间屋子在我捐出化石和仪器后基本已经半空了,东西并不多,搬家工人往来了三趟就搬空了屋子。

我这才发现我家原来很大。和顾持钧站在屋子中心,说话都有回音。顾持钧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开口,面无表情。默默环顾四周,我顺着他的视线往周围望去,褐色地板白色墙壁,窗帘在风中猎猎作响。门口忽然一响。我回过头,有风从门口吹来。恍惚中似乎看到父亲背着大包小包,牵着我的手推门而入。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我和爸爸在家的时间是极少的。小的时候,整年都在外头,七大洲五大洋,那么多可看的风景……虽然外面的世界有趣又新奇,但在长久的奔波之后回到家,总那么让人愉悦,只需要在家中的沙发上坐下,煮上一壶热茶慢条斯理地喝,一年的辛苦疲劳就不翼而飞。

眼睛忽然一酸,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我不敢表露出来,怕顾持钧不好受。自己难受无所谓,不能让喜欢的人也受这份罪。他家境优越,从小到大都没为钱发过愁,现在为了解约才动用了我家的房子,以他对我的维护,此时绝对比我更难过。钱之一事,没遇到难题不说,遇到了才知道窘迫和无奈。

我推着他往外走,笑说:“好啦好啦,没啥好看的,去会计事务所吧。”顾持钧的资产都是专门的会计事务所打理,解约的事情他们一并负责。他应该是从瑞士回国就在准备解约,只是违约金数额实在太大,而他的各类资产也庞杂,准备各种文件都花了很久,且不说公司那边可能还会刁难,结果拖延到了现在。

在会计事务所花了半天时间,终于把我家房子交割完毕。同时我才知道顾持钧本不会被违约金逼到这个份儿上。他在电影圈的这些年,是赚了不少钱,但也捐出去了大概三分之一。比如我现在才知道,他原来还是一个著名慈善基金的长期捐款人,用于帮助患白血病的儿童。

离开的时候,顾持钧一直不语,在电梯里他抱着我,跟我额头相抵,脸颊轻轻蹭着,气氛异常缠绵。

没想到的是,没过两天,林晋修就找到我,直接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把正在布置活动的我从阶梯教室里拎出去,磨着牙阴着脸说:“你发疯了?那是你爸留给你的房子!”

好吧,我也没指望瞒着他。“那曾经是我家的房子,现在是贵公司的财产了,”我轻松地微笑,“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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