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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城(94)

“小真?”

我礼貌地笑了一笑,跟他和关老先生打了个招呼。

“我打扰你们没有?”

“没有,只是在闲聊,”顾持钧看着我手上的蛋糕,伸手接过,低声问我,“给我的?”

“嗯……”我点头,稍微有点尴尬,“关先生,我没想到您也在……早知道,应该也您带一块蛋糕过来。”

“年纪大了可不爱吃甜的,”关先生笑呵呵,“这蛋糕啊,你今天生日吧?”

“您怎么知道?”

“导演几天前跟我打听怎么给孩子庆祝生日呢,难得她留心这类事情,”他说着笑起来,“以我说,不外乎四个字,投其所好。”

顾持钧把手里的长杆塞给我,坐到沙发上去。

“帮我打。”

“好。”

我的台球技术很烂,但如何逗长辈开心,我颇有心得。关先生的年龄和我爸差不多大,我跟他东拉西扯地闲聊,聊孩子聊养生聊话剧,一桌球打下来,虽然球一个都没进,但他对我赞不绝口,直夸我不但和我妈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还一样的聪明能干。

我笑地很腼腆,“比我妈可差远了。”

“哪里,”关先生笑,“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导演当年的样子。”

“她什么样子?”

“那股聪明和倔强的劲头,”关先生颇感慨,“她和家里有矛盾,完全没有经济来源,又着迷电影,做许多兼职,挣的每分钱都用在买器材找演员拍电影上……连饭都是能省就省的,哎,身体也是那些年搞坏了,现在怎么补都补不起来。”

呵,原来也不仅仅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她的电影看上去……很温暖。”我顿了顿,想起沈钦言曾经说过的她的电影充满感情。

关亦中笑了笑:“你还小。对你妈妈来说,不理想的遭遇,只是外在的环境。心里真正是什么,才会在电影里表现出来。”

我静静听着,没主动询问。他说了不少话,大都关于我母亲当年的经历——她历经一系列磨难后,在二十七岁时拍出了第一部真正的电影,因为成本有限,每一分钱都物尽其用,细节极其到位,十五年后的今年看来都不觉得过时,也获得了影评家的一致赞许;此后她拿到了父母留下的遗产,有了资金,于是以三年两部的速度拍电影,大都是小成本电影,统统剧本精致,镜头剪辑漂亮,很有可看之处。

女导演在圈子生存不易,男人拍一部成功的片子就可以得到认可,女导演需要拍三部。

虽然艰难,她从不放弃。

她三十一岁那年,有了重大的转机,她的电影《三十而立》大获成功,获得了桑岛电影节金奖。这也是她第一部大获成功的电影,那之后她有多顿悟,打造出了资金的团队,不再欠缺资金,不再局限文艺片,以两年一部的速度拍起了电影,大都是商业片。

这个记录也算是惊人,可见勤勉程度。

这些经历我早已从各种访谈里知道,但从知情人的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我好像跟着他在我母亲的生命里游历了一圈。

关先生最后感慨:“你妈妈,真是电影圈里的传奇。”

关先生虽然看不出老态,毕竟不再年轻,不会像年轻人那么耗到很晚;看着时间不早了,他乐呵呵地离开,台球室只剩下我和顾持钧。

顾持钧的蛋糕吃完了,我拿了瓶水给他,他喝了两口把瓶子塞回我的手心,表情沉静下来,保持了一个晚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

“我是来给你答复的。”我说。

顾持钧走到了阳台,我跟出去。外面是个小花园,各个包厢都被厚厚的窗帘遮住,偶尔漏出一点被丢弃的光,照着满院子花草、树影婆娑。远处大概有汽车的鸣笛声,带来单调的喧闹。他的眼睛里反射着薄薄的光,一闪一闪,就像亘古夜空里的寒星那样,闪烁从不停歇。

我站在他身后一尺,手里死死捏着那根球杆。

“顾先生,我之前没有跟你说实话。”

他“嗯”了一声,语气中毫无惊讶之意,应该是早就猜到了。他靠着栏杆,衬衫下摆被夜风吹了起来,就像是我起伏不定的心情。

“其实……我几年前见过你一次。虽然你肯定不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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