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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琥珀(110)

作者: 云住 阅读记录

“你怎么了?”他低头问。

林樱桃摇头,也不看他,让他继续陪长辈说话。

蒋政从苏丹打视频电话来的时候。门外的楼梯上,有住户在唱《狮子山下》。

堂嫂暗示了林樱桃一眼,林樱桃放下筷子,拉蒋峤西的手肘,要他现在跟她到厨房去。

“怎么了?”蒋峤西不明所以。

他从刚才起就纳闷,林樱桃怎么脸这样红,应该也没喝多少红酒。

林樱桃走进狭窄的厨房里,她一时没忍住,转过身一把就抱住了蒋峤西的腰,她把头埋进他身上了。

蒋峤西低下头,愣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搂她,揉着她的背。“怎么了?”他轻声问,“是不是想家了?”

林樱桃使劲儿摇头,她抬起头,眼睛湿润了,看他的眼。

厨房里拥挤得很,过道只容一人通过。

窗外楼下,有几家住户搬着一棵桃花树,停在店门口。

就在林樱桃拉着蒋峤西的外套仰头和他接吻的时候,堂嫂从外面说:“峤西,你爸爸来电话了!樱桃啊,峤西的爸爸听说你在这里,特别想和你说话!”

林樱桃转过头,望向了厨房外面。她说:“蒋叔叔来电话了,我们去接——”

蒋峤西原本正亲她,这会儿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接的。”

林樱桃说:“过年了,蒋叔叔过去一直对我很好的,我想去给他拜年……”

她望着蒋峤西的脸,眼里都是期待:“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蒋峤西瞧着林樱桃这一副神情。

他看了着门外,笑得很有些无奈。

有一件事,是连蒋峤西也不得不承认的。虽然在过去许多年里,蒋政一直对他敷衍了事,漠不关心,但对樱桃,他确实关爱有加。不过在群山工地,樱桃就是这么讨人喜欢的。

“蒋叔叔!我好久没见过你啦!”林樱桃坐在屏幕前,她和没什么表情的蒋峤西坐在一块儿,她热情道,“你现在在哪里过年呀?”

蒋政还坐在办公室里,背后是板房墙上的中国挂历,还有工作记录。他比以前晒黑了,皱纹也更深了,他笑道:“樱桃!哎哟,漂亮得叔叔都认不出来啦!”

蒋峤西一直坐在一边,也不言语。他又恢复了昔日那个寡言少语的模样。林樱桃和蒋政聊了半天,把群山工地的蔡叔叔、余叔叔、秦叔叔几家人的情况都讲了遍,蒋政说:“那,林工身体怎么样啊?”

林樱桃说:“挺好的!就是抽烟太多,戒又戒不了。”

蒋政说:“蒋峤西,平时多关心关心你林叔叔的身体,知不知道。”

“嗯。”蒋峤西颇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样啊?”蒋政说,“樱桃和我说了半天了,你也不说话,光让她说。”

“我挺好的。”蒋峤西说,他抬起眼,直视镜头里已经非常陌生的父亲。

“好……”蒋政忽然背靠住了椅背,他穿着件蓝色的工作服,大概在苏丹,只有这种颜色的衣服最能保护中国公司的工人领导们平安,蒋政说,“挺好的就好。”

并不是每个人想起爸爸妈妈,就会本能地联想起快乐、幸福,与无上的安全感。

只是蒋峤西也发现,他慢慢可以去忽略那种条件反射般的焦虑、痛苦和不快,特别有樱桃在身边陪他的时候。

蒋政说:“还住在那个新加坡人的租屋?”

蒋峤西说:“嗯。”

蒋政说:“樱桃来找你了,你不换个大点的地方住。”

蒋峤西说:“明年就换。”

蒋政说:“学习怎么样。”

蒋峤西不想再回答了,但樱桃在旁边担心地看他。

“我学习还能怎么样?”他反问。

蒋政一下子笑了。

“这句话说得好,”蒋政说,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我的儿子,我最有数了。”

他们又聊了两句。

忽然蒋政说:“你妈妈,最近回省城去了,去——”

他还没把去干什么说出来,蒋峤西“蹭”地站了起来。

林樱桃转过头,她看着蒋峤西坐回到餐桌边去了,去和大伯他们继续聊天,连声再见都对他爸爸懒得讲。

林樱桃又回过头,望屏幕里的蒋政叔叔。

高二那年,林樱桃记得,蒋峤西从香港过年回来,来她家里吃中饭。

当时蒋峤西说,他爸爸妈妈去给他哥扫墓了,所以家里没人给他做饭。

蒋政说:“闺女啊。”

“哎。”林樱桃忙答应。

“蒋峤西这个小子,忒倔,就这个脾气,”蒋政垂下眼,想了想,“以前,我跟你梁阿姨是对他不够好,你对他好一点,嗯?有需要什么的,你和叔叔说。”

林樱桃回到了饭桌旁。堂嫂刚拿出家里珍藏的老相册,一家人正看蒋峤西儿时在香港的照片。当时连菲佣Lisa都只有二十岁。蒋峤西额头上一个红点,站在幼稚园新年演出的舞台上和一群小朋友一起合唱,还和正上大学的堂哥合影。

“是小龙人!”林樱桃惊喜道。

蒋峤西捂着脸无奈道:“哪吒!”

林樱桃从没有见过蒋峤西童年时这么小这么可爱的照片。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九岁了。在群山,他阴沉着脸,连笑容都很少。

临走前,堂嫂忽然对抱着一盆水仙花的林樱桃悄声说:“你十岁的时候,是不是暑假给峤西打过电话?”

林樱桃摇头,她不知道堂嫂指的是什么,她早已经忘记了。

堂嫂偷笑道:“你问问峤西,看他还记不记得。”

林樱桃曾在书上看到一句话说,香港,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

维多利亚港的街道上停满了豪车,连道路都宽上许多。现在走在堂哥家楼下,林樱桃四处望,全都是阴暗破旧棺材般的楼层。

从天堂地狱走上一遭,林樱桃想起刚才在堂嫂家里见到的,那一家人脸上知足、幸福的笑容。

杜尚说:“樱桃,方大同和萧敬腾出来唱歌了!”

林樱桃挽着蒋峤西的手,两个人一同在除夕夜走回租屋去。她把带回来的水仙搁在窗台上,水仙还未开花,她回头说:“你记得每天给我发它的照片!”

租屋的灯关掉了,蒋峤西拽住自己领口,把T恤从头顶猛地脱下来。他靠坐在床头,借着窗外的霓虹和月色,看樱桃在他面前,解开了旗袍上衣,然后又脱内衣,与他裸裎相见。

他们并不是任何人,只是一对相爱的年轻男女。当朦胧的月光笼罩在皮肤上,他们在彼此眼中都有种不真实的完美。

林樱桃的发尾这么摇啊摇的。在蒋峤西记忆里,她是在放学时,回过头,因为看到他了,她便高兴地蹦蹦跳跳。

现在,是她努力在用身体接纳他,一次,又一次。

蒋峤西躺在床上。过去,他度过了那么多孤独的除夕,家里要么冷冷清清,连电视都不打开,要么就充满了父母的争执、讽刺和推搡。

盛菜的盘子摔碎了,烟灰缸磕在茶几上——蒋峤西握着笔捂紧了耳朵,他只能更专心投入地学数学。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把自己喜欢的人紧紧抱着。有樱桃在,他什么都不想要。

从香港回来已经快十天了。

林樱桃还是经常在夜里忽然睁开眼睛,她转过身看去,常以为蒋峤西还睡在她身边。

然后便是巨大的失落,化成寂寞,塞满她心里。

半夜,林樱桃还在被窝里和蒋峤西讲电话。

“我醒了就睡不着了……”她说,她只想多听听他的声音。

蒋峤西无奈道:“我也是。”

他们小声地聊天,聊着聊着,蒋峤西忽然吞咽了一下喉咙,说:“樱桃,你再叫我的名字。”

“什么?”林樱桃问。

蒋峤西说:“你叫我的名字。”

林樱桃不明所以,她说:“蒋峤西?”

电话里,蒋峤西的呼吸声逐渐加深了,他平时是个很能自控的人,但他的呼吸还是变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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