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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琥珀(18)

作者: 云住 阅读记录

回工地以后,林妈妈一听说他们几个吃了顿什么饭,哭笑不得:“在食堂五块钱就吃得好着呢,你们真阔气,四个人吃了一百块啊?”

放寒假没别的事,杜尚一连几天都住在余樵家,白天就合伙儿来林其乐这里玩。他坐在林其乐的小床边,说:“我那天想点他的穴,怎么就点不到啊?”

林其乐在旁边吃一块烤红薯,她烫得直吐舌头,掰开一小半给杜尚吃。

杜尚捧着那块烤红薯,可能是还在思考为什么点穴不顶用的问题。

林其乐偏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杜尚脸上的眼泪簌簌往下淌,都掉到冒着热气的烤红薯上了。

林其乐突然觉得,杜尚每天在想的,可能也是和她,和他们这些同龄人,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杜尚,”林其乐轻声道,“我们去看小白兔好不好?”

杜尚一下子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了。

大冬天的,兔笼被林其乐放在了厨房一角,比院子里头暖和多了。

杜尚蹲在了兔笼前,他用还包着纱布的手颤巍巍地接住了林其乐抱给他的,柔软温热的一只小兔子。

“樱桃。”

“嗯?”

“是不是只要我哭了,你就让我看小兔子啊……”杜尚又哭得抽抽起来。

林樱桃点头。

杜尚不甘心道:“那为什么……为什么蒋峤西转学过来第一天,你就让他抱你的小兔子?”

林樱桃愣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回忆几个月前,和蒋峤西的第一次见面。

“他那天,”林樱桃不知道如何描述,“那天也不太高兴……有点像是……像也要哭了。”

新学期开学之前,林电工去市少年宫给林其乐报了舞蹈特长班。

林妈妈边给林其乐收拾小书包边数落她:“一年级学画画,二年级学书法,三年级又学电子琴,四年级了开始学舞蹈。你看看你,是不是很没长性啊?”

林其乐感觉自己马上要成为小舞蹈家。她在床上蹦,然后问:“爸爸!蒋峤西什么时候回来?”

林电工收拾着饭桌,说:“应该今天下午到吧。”

林其乐跑下了床,到自己书桌前。她从一板花花绿绿的发卡中抽出一支黑色的来,别到了自己头发上。

妈妈说:“你下午乖乖去上舞蹈课!上完了再去找他玩……怎么不戴别的颜色啊?黑色这么老气。”

林其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撅着嘴:“我就要黑色。”

自从蒋峤西转学到群山来,林其乐每天与他待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舞蹈课又累又疼,林其乐上着课,还把腿给扭了,下了课她还一直哭。

余樵和杜尚在隔壁上国画课。余樵看她这样,只好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杜尚说:“樱桃,你今天戴了个新发卡?”

林其乐吸着鼻子,止住哭声,问他:“好看吗。”

“好看啊。”杜尚立刻说。

蒋经理那辆车就停在林其乐家前面的路口。蒋峤西穿着黑色的靴子,黑色的羽绒服。他坐在自己家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抓着一个蓝色的毛发被揉得一团乱的波比小精灵。

一见余樵几人出现,蒋峤西站起来了。

林其乐哭得两眼通红,她走到跟前,看他。

“蒋峤西……”她叫道。

“西”这个字让她来念,原本该是个清脆的笑音。可她刚刚哭过,脸上又是哭又是笑,最后攒起来,又变成委屈的纯粹的哭相了。拖着长音念“西”这个字,像哭着撒娇。

林电工把孩子们让进家里来,他揉女儿的脑袋,任林其乐放声大哭。是问过了余樵才知道,林其乐在舞蹈课上压腿,摔倒了,在单杠下摔了个屁股蹲儿,丢人得很,人家都笑话她。

“一见你,你就哭。”蒋峤西进了卧室,把手里的小精灵放到林其乐床头,才算物归原主了。他坐到林其乐床边,抬头看她。

林其乐站在他面前,像罚站一样站着,两条马尾垂到了肩头。

蒋峤西注意到她头发上别着一支黑色发卡,林其乐的眼哭红了,显得更大。

林其乐穿一件桃红色的棉衣,衣领后面的帽子上有一圈茸毛。

蒋峤西问:“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林其乐说:“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吧。”

“写完了。”蒋峤西说。

“没写完。”林其乐回答。

“余樵要跟我借作业。”蒋峤西说。

“那我抄什么啊。”林其乐沮丧道,又要哭了。

“你不会自己写吗?”蒋峤西说。

林其乐摇头,十分之理直气壮。

元宵节当天,中能电厂小学还没开学。蒋峤西一大清早起了床,刷完牙洗完脸,接到堂哥打来的电话。他有点着急,讲完电话,穿好外套,出了门跑去隔壁林其乐家吃汤圆去了。

林其乐吃得太着急,黑芝麻馅儿淌出来,烫了她的舌头。她只好把汤圆碗先搁到一边儿,然后在蒋峤西的监督下不情不愿地继续埋头写数学作业。

三月将近,蒋峤西晚上在林其乐小屋学到了九点多,回隔壁自己家的时候,正巧遇上他爸在客厅打电话。

“你儿子自己想来,别再跟我发疯了。”蒋政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报纸。

回头一瞅蒋峤西进家门来了。蒋政用夹烟的手拿过茶几上一个黑色的很精致的盒子,在原地拿起来,原地一放。

“生日礼物,”蒋政把座机话筒放回去了,对儿子道,“给你的。”

蒋峤西瞧着那个黑色的盒子,站在原地不动。

蒋政继续看报纸,半天发现蒋峤西都没反应,他回过头,弹了弹烟灰:“拆开看看去吧。”

蒋峤西在烟雾弥漫中走上前,他拿起了那个盒子,像拿起他不得不接受的命运。他走回卧室去,关上了门,在自己床边坐下,他三两下把那个盒子拆开了。

一块纯黑色的手表躺在里面。

蒋峤西垂着脖子,他墨似的眼眸盯住眼前这黑色的表带,黑色的表盘,黑色的表针。

他鼻子一酸,忍不住把自己的嘴唇恨恨地咬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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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注释:

*“是大红色的新一百,特好看”:1999年10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第五套人民币(1999年版),100元面额纸币为红色。此前的第四套100纸币为蓝色。

第12章

林其乐明显感觉蒋峤西的情绪不对。连着几天,蒋峤西见谁都不笑,在学校里从早到晚阴着一张脸,夜里来林其乐的小屋子写作业,也不太和她说话,只沉浸在自己的奥数题目里。

他连写字做题都变得特别用力,写错了也不擦,会一反常态把演算纸粗暴地揉起来,丢到一边。

林其乐坐在旁边,只能悄悄看他,悄悄地抱起小精灵来,免得被他的纸团砸到。

蔡方元说,他以前还没觉得蒋峤西这个人有什么古怪之处。

“这次寒假,我在省城补习班碰见他,”蔡方元坐在学校的暖气管道上,周六补课的课间休息时间,他对林其乐几人讲,“感觉他在省城,像变了一个人。”

林其乐不明白,问:“变了一个人?”

“反正就……”蔡方元一脸苦色,“一开始我见了他,我都不大敢打招呼!你知道吗,他好像不认识我了!”

林其乐不知道蔡方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都做了半年同学,怎么会不认识的。

“今天是三月四日了!”林其乐把手里的《圣斗士星矢》翻开了,这一翻,周围几个男孩子当即“哇”出了声。只见那漫画书里冒出好几张大红大红的钱尖儿来。“明天就是蒋峤西的生日了!”林其乐看他们,高兴道,“我们给他买什么好?”

杜尚平时兜里能有个十块钱就很得意了。“这是你今年的压岁钱?”杜尚问,“樱桃,你要全花了?”

“不,”林其乐摇头,她从书里面拿出一张一百块,放回自己的口袋里,她数了数剩下的,是八百块,“我要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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