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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琥珀(21)

作者: 云住 阅读记录

“爸爸,”林其乐抬起头,“我以后也会这么结婚吗?”

“怎么结婚啊?”林电工说。

“像邵叔叔和谢阿姨这样结婚。”

林电工笑了,把女儿的手攥了攥:“爸爸不希望你在工地上结婚。”

“为什么?”林其乐问。

“因为工人很辛苦啊。”林电工低头对她说。

电建工人的孩子,在工地出生、长大、上学,等毕业了又再度回到工地上来,和工地上的人结婚生子,早出晚归,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一座座城市间辗转,直到干不动了,才终于退休了。

林电工这一代电建人,为国家建设几乎奉献了一生。

林其乐说:“可是我喜欢工地!”

林电工听了这话,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整个三月份,这支叫做“泰山旅游”的股票像一头谁也拉不住的公牛,在股票市场上狂奔。林其乐坐在她的小竹席上看蔡叔叔送给她的一本大百科全书,她抬头对蒋峤西说:“你知不知道‘莼鲈’是什么?”

蒋峤西还在算他的奥数题,正算到要紧关头,听了林其乐的话,他也不抬头:“不知道。”

林其乐便开始对照着书念了:“……芦叶蓬舟千重,菰菜莼羹一梦……天地一孤啸,匹马又西风。”她想了想,对蒋峤西说,“这就是《白马啸西风》吧!”

蒋峤西听得不怎么专心,稀里糊涂点头“嗯”了一声。

林其乐说:“那你想知道‘莼鲈’是什么意思吗?”

蒋峤西说:“我不想知道。”

林其乐大眼睛眨了眨:“那我也要告诉你。”

林其乐一个字一个字磕磕绊绊地念道:“莼鲈就是莼菜羹和鲈鱼脍的意思,是诗人十分思念的家乡美食——”

蒋峤西无可奈何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林其乐吞了一口口水,满脸的向往。

“你吃过吗?”林其乐转过脸来可怜兮兮问他。

蒋峤西摇头。

林其乐把手里的书放下了,她把下巴搭到了膝盖上,又玩脚边的波比小精灵。

蒋峤西继续做题,就听林其乐在旁边突然来了一句:“那你以后就叫蒋莼鲈吧!”

蒋峤西在疑惑中抬起头来。

他看到林其乐还在用手指捏那个小精灵的脸,嘴里还喃喃念着它的新名字。蒋莼鲈。蒋莼鲈。林樱桃,蒋莼鲈。

周末的下午,余樵来林其乐家找蒋峤西踢球。正巧林其乐要去他家拿新的炸虾片,一群小孩儿一道出门。

张奶奶和余奶奶正坐在电视机前打毛衣,见林其乐进来了,两人都招呼她。林其乐问:“奶奶,阿姨炸的虾片放哪儿了?”

刚问完,林其乐一低头,发现余樵那个正上幼儿园的奶声奶气的小表弟余锦,正坐在两个老奶奶中间,也拿着几根毛线针在毛线里头认真地戳来戳去。

“余樵!”林其乐牵着余锦的手出了门,朝大马路上踢球的几个人影喊道,“你怎么不带余锦踢球啊,你看他居然在打毛衣!”

余樵远远听了她的话,看见余锦那个小奶球也出来了,他笑得肩膀直抖。

林其乐吃晚饭前告诉蒋峤西,她觉得余锦一定过得很不幸福:“我从来没见过余樵带余锦出来玩。做哥哥的,怎么能不带弟弟出来玩呢?玩一点男孩子经常玩的游戏也行啊。”

她把余奶奶给她的一根毛线系成一个线圈,套在自己手指头上。

没过一会儿那线就打结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余樵和杜尚夜里又过来,一进林其乐的小屋,就看见蒋峤西放着奥数题不做,耐着性子陪林其乐在翻一根毛线绳。

余樵当即在林其乐背上踢了一脚:“说我让余锦织毛衣,你不一样让蒋峤西陪着你翻花绳。”

大人们也许并不明白林其乐们每天在玩些什么,不明白孩子脑袋里的所思所想。四月初,群山工地发生了两件小事。

第一件是,蔡经理家的公子蔡方元,半夜哭闹着要离家出走,因为他珍藏的徐若瑄写真集被他爸发现,全给他撕成碎片,冲进下水道里去了。

第二件是,林其乐过生日,她想要《狮子王》的漫画,可林电工请假去群山市所有的书店找了一遍,都没找着。

最后买了一套《西游记》的漫画回来。林其乐有点失望,在爸爸脚下又打滚撒娇。

蔡方元离家出走未遂,坐在林其乐家沙发上掩面大哭,如同死了老婆,伤心极了。蔡经理也是真生气了,不来哄,不来劝,骂蔡方元小小年纪,净看这种没出息的东西。

可蔡方元又不笨,又不傻,他十岁了,他有自己喜欢的女孩。

林电工在旁边一头雾水的,听到蔡方元不住嚎哭“Vivian”这个名字,他问:“Vivian是谁?”

杜尚在旁边犹豫道:“是、是个女明星。”

林其乐抱着她的《西游记》漫画,说:“是特别好看的女明星!”

“她长什么样子啊?”林电工问蔡方元。

蔡经理工作忙碌,日理万机,自然不比林电工这么有“闲功夫”,能倾听这些正在成长的,却仍显稚嫩、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在想什么。

林其乐几个人陪蔡方元回家。蔡方元在路上哽咽着,自言自语:“等我以后长大了……”

余樵道:“你到底怎么被你爸发现的?”

蔡方元冤枉道:“我怎么知道啊??我都藏床垫子底下了!”

他二人交流着藏匿办法。大概自人类繁衍始,小孩怎么躲避大人,学生怎么躲避老师,丈夫怎么躲避妻子,或是妻子怎么躲避丈夫——这都属于亘古不变的话题。

林其乐抱着怀里的《西游记》漫画,蔡方元没事了,她打算回家找蒋峤西了。

“樱桃,”杜尚说,“你前几天不是别黑色的发卡吗?”

林其乐转头看他,点了点头。

“可是蒋峤西不喜欢黑色。”林其乐说。

杜尚皱眉道:“我喜欢啊!”

林其乐睁大了眼睛看他。

林其乐翻开手中的漫画书,把那片当作书签的黑色发卡拿出来,走过去别到了杜尚头发上,慷慨道:“那给你戴吧!”

六月份,电视上在播国际大新闻,朝韩首脑会晤。

“朝鲜半岛55年来的坚冰在两国元首的相逢一笑间融化,这一天注定将永载史册!”

林其乐和蒋峤西在后院玩小兔子,林其乐偷偷伸头往客厅看,一位西装革履的叔叔端坐在他家的客厅里,头深深低着。

林电工在客厅问:“你现在做这个,赚不赚钱?”

那叔叔说:“我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也下岗了,总要想办法养家糊口吧。”

林妈妈问他:“外面生意好不好做?”

那叔叔说:“我也想过去做点小买卖,但是手头太紧,只能先攒点钱。”

等这位叔叔走了,林其乐才走进客厅去。她看到好几纸袋的东西搁在她家沙发边上。

每个纸袋都印着“安利”两个字,不知是装着什么。

“你都买了他拿来的东西了,”妈妈在卧室里小声劝道,“还要借给他钱啊?”

林电工笑道:“我跟他熟,他不会不还的。”

林其乐吃完了晚饭,端着空碗进厨房,她看到妈妈用那个安利的蓝瓶子倒洗碗精尝试着刷碗。

“爸爸,”林其乐转身问,“今天那个叔叔是谁啊?”

林电工笑道:“不认识啦?”

林樱桃摇头。

林电工说:“那是你汪叔叔。”

“当年和爸爸一同进厂的,”林电工说,心有戚戚似的笑了笑,“他下岗了,没有工作了,爸爸得帮他一把。”

林樱桃问:“他为什么会下岗?”

她每次问“为什么”,爸爸总能给她几句话的答案,从来不会敷衍她。可这时候爸爸却沉默了。他说:“樱桃,你和峤西写作业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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