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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19)+番外

寒千岭眼神微微一动。

很少有人能想到,平时训练后跟个水鬼一样大大咧咧满岛跑的洛家小公子,在某些事情上其实格外好强。

他不在乎自己在外人面前好不好看,潇不潇洒,但相对的,他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韧性在乎自己挡不挡得住,撑不撑得稳。

两年前便有这样一桩事:青金岛上蔡家的一位少爷吃饱了撑的,拉了一帮同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去捅铁齿飞鱼的老巢,结果自己差点成了人家的开胃菜。

洛九江当初正在那片海面上修炼,听到声响不对时回头看到的场景简直让他永生难忘:一群飞鱼追着一堆大傻子疯狂奔跑,海面上回荡着一群少年的惨叫,海水则不动声色冲淡了几个伤者的血,至于海平面下,许多双猎食的眼睛悄无声息,却又蠢蠢欲动。

对洛九江来说,这简直是天降横祸,无妄之灾。

而在那群大傻子中,他的几个好友俨然在列,其中一个便是那位刚刚来访的越青晖。

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都只有两条路,迎上去,或转头就跑……站在那儿看完整场倒可以算第三种选择,但这么干的人肯定有哪里不太正常。

简单估量了一下那群飞鱼的实力后,洛九江深吸口气,握住自己的刀柄冲了上去。烈日之下,碧海之上,他斩出了一道圆月般的刀光。

最后他赢了,一群同样狼狈伤痕累累的少年们疲惫地回到了陆地上,一个个纷纷赌咒发誓再也不干这么作死的事。

这些本来凶多吉少的少年们没有一个丢掉性命。这支队不是洛九江带出去的,但却是他把他们都一个不少的带了回来。

事情结束后洛九江因为伤口发炎连烧了三天,等他退烧后洛族长亲自把他从床上揪了下来暴打了一顿,把他预计中静养七天的时限延长到了半个月。

寒千岭给他上药时曾问过他一句到底怎么想的,洛九江揉了揉眉心,露出了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他们已经快被鱼群围上,而我又觉得自己还顶得住,那除了冲上去外还能做点什么?他们眼看就要没命了,这时候哪有什么好想。”

确实无他好想,不过顶得住就上。

而这个人在外人面前时,总是顶得住的。寒千岭一把捞住对方的肩头,感受到洛九江自然而然地把大部分重量架在自己身上。

在自己面前,他不需要“挡得住”,也更不用“撑起来”。寒千岭平静的想着,他很难得有这么安宁的情绪,安宁的甚至有点暖洋洋的愉快了:因为我不是外人。

他需要在那些人面前撑住,因为他们是外人,因为他们需要他坚强、聪明、刚劲。寒千岭想:但我不用,我只需要他是洛九江。

他把洛九江扶到床上,还不等帮他除下靴子,对方就已在高度的疲累和熟悉的环境中安稳地沉沉睡去了。

寒千岭的目光划过洛九江墨色的眉睫,下意识转了转手上那串散发着淡淡木香的佛珠,露出了一个直达眼底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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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笑容在寒千岭转入自己卧房时已经消隐无踪。他盘膝静坐在自己的床上,估量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觉得以此时的心情做这件事应该正好。

他腕上几乎从不离身的佛珠已经不见,他刚刚把它放到了一个足够远的地方。如果他一会儿实在控制不住,他希望那串佛珠能够得以保留。

其实事情若到了最坏的程度,那东西还留没留着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但他就是莫名地、执着地、连自己都无法理解地希望它能继续存在着。

拿定了主意,他便抱元守一,经脉中的灵气熟练地自发游走,在他体内盘旋了两个回合流入丹田。

就在此时,丹田中近乎饱和的灵气挟裹着他新送入的部分涌遍寒千岭全身,充斥于奇经八脉之间,而某种无形的壁障无声的破裂——

炼气七层,破。

若冲破阻碍时灵力会发出声响,那寒千岭就能听到长长的一个爆破音——因为那声音实际上是三道连续的音波叠在一起。他并不是由炼气七层升入炼气八层,而是从炼气七层直达筑基。

十四岁的筑基修士,无论拿在哪个世界说都算天才了。

然后寒千岭面上却毫无喜意,正相反,他脸色是一种惨然的苍白,豆大的汗珠密布在额上,从他鼻梁上一颗颗滚落,他睁开眼,眼中全是挣扎的疯狂之意。

如预料之中的,他感到无尽的、空洞的、几乎能让人疯狂的饥饿和憎恨。

洛九江曾经评论过寒千岭眼睛的颜色,那并不是纯粹的黑,反而在深处带着一缕苍蓝。然而在此时,寒千岭眼中血丝密布,眼底也似乎只泛出一抹阴沉的血色。

他看向自己床前摆放的几盆植物,目光扫过之处,植物就纷纷枯萎凋落,似乎是被什么无形的存在抽干了所有灵力,甚至就连花盆中的灵土都化作了一把干燥的黄沙——

这变故只在转瞬之间,而寒千岭眼中毫无动容之色,他面容在此时冷酷之意超过了过往的任何时候,他脸上再看不出任何正面感情,只能看出饥饿,没有尽头的、漫长的饥饿。

如果寒千岭此时还怀有一点理智,他就会告诉别人,这不是饥饿,是憎恨。

最浓重的恨给人的感觉是饥饿。

他想吞噬一切,抹杀一切,无论是一株花、一盆土,还是一湖水,一片族地……而他确实能吞噬一切。

第16章 撞破

寒千岭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墙面上,他的目光似乎能看透那面白墙,直落到一墙之隔的洛九江卧房里。窗边摆着的灵植是食物,桌上摆放的纸笔是食物,空气中每丝每缕的灵气也是食物,而躺在床上静静睡去的……

躺在床上静静睡去的是洛九江。

这是他和整个三千世界产生的第一丝联系,是他在整个世界中打下的独一无二的锚点。他不可以把洛九江当成食物,当然也不能毁掉这个维系他们全部记忆的小世界。

寒千岭全然疯狂的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剧烈的波动!

他周身暴动的灵气已经形成了一个漩涡,似乎等着在某个时刻狂乱地把整个小世界吞吃卷入。而此时此刻,这个旋涡缓慢地、艰难地,向着反方向转动着。

寒千岭吃力地压制着自己的灵气和修为,把它们一寸寸地按回体内,这件事是这么困难,仿佛一个人拼命地塞回自己被拔出体外的脊骨。

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几条底线般的“我不可以”。有的人不可以杀人,有的人不可以放火,有的人不可以背信弃义。

而寒千岭,他在过去的十四年里一直要求着自己,他不可以发疯,不可以放弃,不可以控制不住那种从灵魂而生,始终难以摆脱的恨意。

这种克制和忍受几乎成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以至于当他分出一点理智来后,那种席卷全身的饥饿和疯狂便被缓慢而有效地压制住了。

隔壁的洛九江熟睡着,他的床脚旁丢着一件结满了盐花的外袍。

而卧室中的寒千岭端坐着,他汗落如雨,打湿了满身衣物,后背也正缓慢的结着一层雪白的盐霜。

随着灵气一分分地散去,寒千岭的修为也一点点地跌落,从筑基变为炼气九层、炼气八层……然后又回到了最初的炼气七层。

他重新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是一片清明。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此时经脉中的灵气已经浓厚的近乎粘稠了。

不会像此前那样随便运转两下灵力就走到突破的危险边缘,也不会进阶到他如今还无法自控的筑基期。他眼下的情况是最好的结果。

寒千岭的每一寸肌肉里都像是灌满了铅,灵魂却仿佛轻飘飘的。他任自己毫无形象的仰倒在床上,不知道自己嘴角已经慢慢翘起。

这样轻松的感觉,应该可以叫作释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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