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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326)+番外

当初阴半死吃了那么多的苦,也没人能把药王鼎从他身体里挖出来。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阴半死就更是和药王鼎浑然一体。

洛九江在为阴半死传输道源的时候,想到上一个接受了自己道源馈赠的朋友楚腰。

楚腰身为炉鼎,阴半死又身化药王鼎……道源这种力量,可真是和鼎有缘啊。

第245章 绝代竹笛

幽篁之中,一片清雅萧肃。在夕照晚风吹拂之下, 笔挺的竹子枝干簌簌作响, 偶尔风力稍大些, 就有小儿巴掌大的竹叶被从枝端吹落,其上犹带苍翠绿意。

在这片竹林的深处, 独结了一个茅草覆顶的方庐。这间庐屋看上去质朴简陋,实际坐卧在半个书院的风水中心,竹林簇拥时时风生, 旁边蜿蜒一条天然清溪, 底部小石一眼可见, 谓之水起。

而倘若进入这简陋的庐屋里,就能见到其中陈列了名贵乐器若干。金玉竹石的笛箫尺八足足挂满了一面墙壁, 各种瑶琴月琴柳琴箜篌等丝弦乐器也在四角摆放。从安置乐器的屋子再往里一间, 就能见到如今正闭着双眼, 端坐蒲团之上的青衣人。

在青龙书院的竹林, 青龙书院的最中心,接受了老青龙遗产的异种, 除了公仪竹之外, 哪里还有别人呢。

他这竹庐看似单薄落魄, 近乎于幕天席地, 无遮无掩, 只有一座不高的后山为倚靠,连外墙也没有一面。

可实际上,这屋子却居于四位内门长老所居山头的中心, 外侧更有药峰、乐峰、丹峰、符峰、阵峰、战峰等隐隐成环抱之势,几乎扯下来半个书院的人替他护法。

这样一处看起来空落落的小房子,足以算得上如今三千世界里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安全。

譬如如今突然出现在公仪竹面前的这个男人,全书院上下也说不准究竟谁见过他。

他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半个书院的弟子,一直坐镇峰中护法的长老亦统统没被他看到眼底。如今已经闭锁门户的书院没能阻止他的进入,而在这人现身后终于发觉,试图开口警示公仪竹的几名元婴长老,还不等张开嘴巴就先被抹了脖子。

此人闯进书院腹地就如入无人之境,他负着手凝视了公仪竹一会儿,就绕到他背后,一掌抵在公仪竹的背心。

全部神识都沉入丹田,正炼化青龙道源的公仪竹蓦然睁眼,却已经晚了。

此时两人一坐一立,端坐在蒲团上的公仪竹连影子都被背后那个高大的男人遮掩,对方一掌按在他的后心,掌心只是稍吐灵气,轻而易举就逼得公仪竹才降服一些的青龙道源在丹田里造起了反。

“你……”公仪竹隐约窥得此人墨绿袍袖一角——或者说,根本就不必看衣服颜色,这人的身份本来就呼之欲出,“玄武……”

“我封界闭关已经有近千载了。”背后那人笑悠悠道,“承蒙各位还记得我。”

他说话时关于灵气输出的掌握依旧很稳,连接压下公仪竹七次逆流经脉的反冲。每一次输出的灵气都恰好抵消公仪竹反击的力量,绝不多浪费一分。

他就这样有条不紊地破坏着公仪竹的浑身经脉,不断翻腾着激起公仪竹丹田里的那滴青龙道源,像是打算用公仪竹那巴掌大的丹田来盛装一座喷发中的暴烈火山。

在一盏茶的工夫里,他已经先后破坏了公仪竹身躯的半面经脉,态度不可谓不冷静,出手不可谓不狠辣。

然而令人感到荒诞的是,他出口的语气竟然是带着点被辜负感的埋怨。

“囚牛啊囚牛,你为什么要接青龙老东西的担子?”玄武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质问道,“我都已经放你一马,舍去截杀你的工夫,带着穷奇和饕餮去挑衅睚眦,你怎么始终都不领情呢?”

玄武万分遗憾地表态道:“历代囚牛的音乐,我还是很喜欢的。你们就不能如同乐声一样清雅风流,表里如一,做你们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不要插这个手吗?”

他态度惋惜至此,手下却是分毫也没有留情,劲力一吐之间已经截断公仪竹七条心脉,直逼得公仪竹浑身灵气在已经断裂的经脉中暴涌而出,如同失控的洪水般流入浑身血肉,生生逼出公仪竹喷出一口猩红的心头血来。

心脉既断,原本还勉力支撑的公仪竹彻底失去了对自己灵气的控制。往上金气生锐,锋不能藏,反伤公仪竹双肺;在下青木失控,根梢俱断,直摧公仪竹肝胆。

眨眼之间,公仪竹的五脏六腑就被暴虐失控的灵气绞成翻滚似的一团。

玄武是当真惋惜。他痛声道:“肺气一泄,金锐横流,凌然发声吐字之气亦不能持久。可惜,太可惜,你从此再也吹不出那样清新婉转、悠扬圆润的竹笛声了。”

公仪竹才张口一咳,淅沥血色就顺着他口角不要钱一般地流淌下来,很快就染透了他前胸青衫。公仪竹艰难沙哑道:“这都全是蒙君所赐……”

玄武声音沉了一沉,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因为公仪竹这话而难过一样。停顿片刻,竟然由他宽慰道:“我一向觉得,囚牛一族瑶琴一道的音律造诣远胜箫笛。笛声虽被摧折,总还有琴音作为抚慰。”

这话由谁来说,都不该由他这个加害人张嘴。连公仪竹这种气度宽宏,风仪如日贯长空的人物都不由得双目圆睁,唇角断续的血流涌流的更加汹涌。

玄武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把公仪竹破坏的差不多了,于是便从容地收了手。此时公仪竹一向笔挺的身姿竟已佝偻如虾米,若不是玄武还用一只手扶着他肩头,只怕整个就要跌倒委顿于地了。

“你爷爷的笛声飘逸洒脱,你父亲的笛声清亮悠远……而今你的笛声我尚未听过,也再无缘过耳。公仪一脉的竹笛,从此不复闻矣。”

玄武长叹口气,缓缓绕到公仪竹身前,在他面前半蹲下来,面上徒露哀愁之色。但与他感叹怅然的声音相比,他手上的动作未免太狠毒,太利落。

他五指曲扣如爪,连丝毫犹豫也没有,像是刀切豆腐一样顺利地插进公仪竹丹田,直取那枚已经在公仪竹体内沸反多时的道源。

公仪竹俊逸的面容上已现死灰之色,他嘴唇被自己的鲜血染得艳红,却遮不住底下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唇色。他整个人都轻微地哆嗦着,感觉到玄武的指爪毫不客气地在丹田中翻搅,几乎毁去了自己大半的元婴基底。

他终于与玄武正面相对,亲眼看清了这个在世人传言中神秘了一千多年的男人。然而此时此刻,公仪竹的视线都飘忽而不清晰,他只看清了这人唇角边那抹仿佛嘲弄又好似歉意的笑。

玄武捏住了那滴青龙道源,十分讶异地说:“原来你早清空了你的坤之道源?”

“……”

“你早该告诉我的,若我知道,本不必对你下这样的重手,那或许还能听听你的笛子。”

“……”

“好了。”玄武柔声和公仪竹说话,他收回自己的指爪,那只手直到手腕处都被公仪竹内腑的鲜血镀上一层淋漓的猩红。他顾虑到此时公仪竹垂死而涣散的神识,特意提高了音调,“你的囚牛道源,你放在了哪里?”

公仪竹一言不发,他闭着眼睛,好像整个人都已经死去。

玄武宽容地笑了笑。

“好吧,好吧。其实我没有想拿你开刀。你可以自己留着它,当成我送给与历代囚牛旧日情谊的礼物。”

他松开自己把持着公仪竹肩头的手,公仪竹像是一具破败的木偶一样,斜斜摔倒在地上。

草庐的地板乃是木质,彼此之间相互搭连,被公仪竹跌下的力道一震,四角安放的弦乐器同时一颤,声音轻微而幽清,像是仅鸣了一声的哀歌前奏。

玄武把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右手抵在心口,他的前襟上顿时印上了一个深色的手印。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脚边垂死的公仪竹,他伤怀道:“乐器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