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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331)+番外

洛九江点头称是:“他不崇尚道源,也不追逐力量……让他更迷恋,更自得的,或许是冥冥中的某种规律。”

寒千岭简要概括道:“典型神棍。”

“……”

洛九江想问寒千岭,圣地的事都过了这么久了,原来他居然还在耿耿于怀吗?

还有……洛九江的这些朋友里,除了只要给块糖,什么人都能把他哄跑的游苏小公子,寒千岭还跟哪个比较对付?

……或者,就洛九江的这些朋友里,寒千岭还没得罪过谁?

洛九江无奈地冲寒千岭投过去一个眼神,而寒千岭温和地笑了笑,故意地把这个眼神曲解成一个暗示。

他倾身凑到洛九江面前,然后给了他一个吻。

这个亲吻里含着更多的安抚之意,几乎瞬间就放松了洛九江紧绷多日的神经。洛九江长吐一口气,慢慢地软下大半个身子,把自己的上身靠在寒千岭肩膀上。

“猝不及防,”洛九江倾吐道,“我毫无准备,我完全想象不到。这太……无论于情于理,也不应该是先生……”

寒千岭无声地聆听着。

他的手指弯曲起来,插进洛九江的发间,用稳定而令人舒适的力道一下一下地梳过洛九江的头皮。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低下头在洛九江额头上印下第二个吻时,两个人同时停下动作,对视了一眼。

洛九江奇道:“你是被人诅咒了吗?”两人稍微亲密一点,就立刻会被人打断的这点是不是改不过来了?

寒千岭沉着脸笑了笑:“我很想知道这次是谁。”

洛九江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不是想知道这次打扰的人是谁,他是想杀人。

毕竟门外那个客人丝毫没有敲门的意思。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离院门口三步远的地方,悠长气脉显出高超的修为,气息十分隐秘,必然是个暗杀的好手。

“还是我去看看。”

洛九江站起来出去推开院门,出乎意料地,那个人看到主人家亲自过来了,居然也没有逃的意思。

宽大的兜帽斗篷遮住他大半张脸,从额头到鼻尖,这位神秘来客始终潜藏在阴影之下。

然而看着这道清瘦身影,洛九江却下意识地一个激灵。

那人抬起右手,缓缓地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疲惫、消瘦、倦怠的脸。

他仿佛走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然而他的眼睛却丝毫没有疲困之意,那双眼睛在黄昏和夜的交接处闪着狼一样的幽光,是两颗相照的寒星,是两团孤独的火。

洛九江一时间全身肌肉都激动得发颤,那人冲着洛九江笑了笑,洛九江的两个眼圈就不自觉地泛起了红。

对方微笑着问道:“死地旧谊,君可记否?”

洛九江喃喃道:“谢兄……”

第249章 神箭手

看着昔日的旧人在夕阳晚照时叩响院门,洛九江实在忍不住要红了眼眶。

他心中涌动着一股滋味复杂的激流, 不仅仅由于重逢的狂喜, 更是因着谢春残如今的模样。

曾经的谢春残是个丰神俊朗的青年, 他身姿轻盈如燕,神出鬼没的弓法是死地每一个人的噩梦。

他能在人毫无觉察之际, 就已经在死地光秃秃的霜树枝杈上轻盈地腾挪跳跃过一遍,当你不备时已经被一张搭起的强弓指着后脑或眉心。

他好谑笑,也好赌技, 骰子牌九和双陆样样都行, 还能陪洛九江喝上几口小酒。他写一笔好书法, 朝你抱弓而笑时又是傲气,又是邪气。

然而如今的谢春残, 说清瘦都是好听的……他骨架上挂着松垮的一袭灰袍, 这模样根本就是形销骨立。

他瘦了许多, 憔悴了许多, 下巴上密密地顶起来许多暗色的胡茬还没有剃。原本丰润的脸庞凹进去,皮肤全靠着两颊颧骨撑起个模样。

而最让洛九江震惊和心痛的, 是谢春残空荡荡的左手袖管。

他左臂似乎齐肘而断, 又和每个人间爱惜衣服, 怕拖脏了袖口普通人一样, 把空旷的下半截衣袖打了个结, 让他的残废之处一眼可见。

洛九江颤栗道:“谢兄,你、你的手……是何人伤你?!”

就是洛九江自己断了一条左臂,哪怕那手臂是从肩头齐根断的, 他都未必有现在这般心痛。

——作为刀客,没有左手虽然平衡变了,可也不妨碍舞刀弄枪,然而谢春残他,他可是一个箭手!

对于谢春残这种神箭手来说,弓之一道是何等细微精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只是断去一截尾指,都极有可能影响到手上箭矢的威力,更何况他如今失去了半条手臂!

或许运满灵气以后,他还能将袖子缠上弓弦张开劲弓。只要修为足够,他能一箭穿山、一箭定海……然而在细腻之处,终究是难以补足了。

谢春残似乎早料到了洛九江的这个反应,眉目稍稍地展开,露出一个短促的微笑:“我自己砍断了。”

一瞬间洛九江连瞳孔都在颤抖,谢春残却只是不以为意。他踏在院门口的门槛上,瘦得轻飘飘的身子站得稳稳的,简直同他那次和封雪告别时一样。

洛九江伸左手去拉他右袖,想把他引进院里来,一时竟然没能拽动。

“……谢兄?”

谢春残站得笔直,唇角微勾,看起来总算有了旧日死地雪原里,那个一箭钉透别人脑袋的青年的神气。

“灵蛇少主,”沉吟片刻,谢春残促狭笑道,“好大的名头,知道时简直吓我一跳,老朋友混得不错啊。”

洛九江无奈道:“别人也就算了,谢兄这么叫我,要让我无地自容了。”

“哪里。”谢春残摇头道,“求人就是要有求人的规矩。”

洛九江突然觉得不对,心脏猛地狂跳一拍。也是他反应快,手腕瞬间就已改扯为扶,右手也飞快弹出,死死抓住谢春残的肩头,到底是没让谢春残跪在自己面前。

“谢兄!”洛九江加重了声音,“你这样子,我要生气了!”

谢春残闭着眼睛,幽幽地吐出一口长气:“我有事情,非要相求灵蛇少主……你先别恼,你是灵蛇界的人,我求的这件事关系甚大,你这个身份难道脱得开?”

洛九江咬牙道:“只要不违正道,谢兄要我办什么不行,何必用求的?”还要行此大礼?

何况谢春残如果有什么事情相求,多半就是与他的灭族仇人有关。如此破家血仇,洛九江岂能不替他报?

“不违正道。”谢春残说。在洛九江表情刚放松些的时候,他又紧跟一句道:“但是让人为难啊。”

谢春残幽幽道:“我不想为难你,九江。此事你只要说不……”

洛九江打断他:“说不怎样?”

“你对我说一个‘不’字,谢春残转身就走,权当从不曾请托过灵蛇少主这一件大事。我此次上门的目的,就只是探望一回旧友九江。”

洛九江冷笑道:“那我若说好呢?”

“借爪子钱,放大小局,十里赔九末梢三。”谢春残突然张嘴说了一句黑话。

“……啊?”洛九江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由抬眼去看他。

“意思是说,你借了赌场的高利贷,压上了自己老婆和老娘给柜头抵账,赌的是最简单的骰子比大,结果连输九次不说,最后那一把居然摇出来三个一。”

谢春残叹息道:“你说这种情况你要都答应,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他这些年在外面流离奔波,隐姓埋名,为了报自己的家仇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洛九江甚至一齐动用过师父和千岭两边的力量,却依旧没抓着过他的尾巴。

直到今天,像梦一般,谢春残挟裹着一身的伤痕和风尘,踏上洛九江的门槛,如同唐传奇中侠客一样,摘下斗篷,对他微微一笑。

却是来做最后的性命之托。

洛九江心里一半有气,一半担心,压低了声音发狠似地说:“我连玄武都立誓要亲手杀了,谢兄还怕我惹什么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