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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351)+番外

有些情况,虽然大家私下里总有些猜测,心里也明镜般清楚,可当真放在台面上细细分说,代表的意义就很不一样了。

如果白鹤州真这么说了,那他就算是解了今日之围,恐怕也要声名扫地。

被董双玉拿自己先前的手笔反制一番,简直有种自作自受,伸出巴掌却抽了自己脸的错觉。白鹤州只觉面孔火辣辣的,牙根都要恨出血来。

他只能咬牙斥责道:“孽徒!我看你持身不正,责令你闭关修行,是让你至今还执迷不悟,污蔑宗主的吗?”

董双玉摇了摇头:“宗主此言差矣,须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难道我连一句真话也讲不得了吗?”

顿了一顿,董双玉转头看向谢春残的方向,不轻不重地评价道:“至少宗主还没说这位谢道友年仅六岁就自屠家门,可见确实是宗主故人之后。”

尽管洛九江一直觉得董双玉有几分神棍做派,也得承认这人涵养极好,是个骂人都会迂回转折的人物。

至少董双玉现在这话,就非得拐个弯儿听才行。

——白虎主若是污蔑谢春残六岁时就杀害自己全家,那简直是没有脑子。可这么没有脑子的话,他没说都算是一种对故人之后的照料和恩赐。

照这个思路来看,董双玉这个不是故人之后的弟子,又被他冤枉到什么程度呢?

洛九江简直忍不住要拍案叫绝了。

白鹤州怒斥董双玉包藏祸心,一掌就要朝他天灵拍下。

这做派看起来或许只是由于耿直莽撞,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怎么看怎么是做贼心虚。

面对白鹤州来势不善的遮天一掌,董双玉不闪不避,只是微微一哂而已。

“宗主杀我何其容易,和杀第八宗子也没有什么两样。古语常言兔死狗烹,宗主深谙其中道理,因此自折刀斧,戕害弟兄,也都是应该的。”

白鹤州这一掌当然不可能拍实。他倒有心强杀董双玉,只是招式才发一半,就被突然现身的寒千岭拦下。

如今局势乱成一大锅粥,他们几个中心人物就是粥最中心反复咕咚的白泡泡。

所有的米粒都不安地在大锅中上下躁动翻腾,听着这几颗泡泡的动静。

“白虎主身为天下表率,怎么能草菅人命,如此冒昧?”寒千岭和董双玉一搭一和。他们这两个神韵颇有几分相似的异种,在环境的推手之下,总算是相望互助了一回。

寒千岭笑道:“不如宗主好好听听你的十八宗子说些什么,也让我们这些旁人分辨明白。”

白虎主的眼神恶狠狠地与寒千岭目光相撞,现在他看起来还真有几分饿虎本相。

分辨明白?分辨明白个屁!现在会场外面围着的那条蛇是谁的手笔?被折腾进来杀他的谢春残又是谁的朋友?

他们才不是要分辨什么东西,他们是要夺白鹤州一世清名,要他身败名裂!

白虎主一向给人扣帽子扣得得心应手,刚刚还给谢春残现场演绎过了一回。

然而如此这种指鹿为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被套在他自己身上,他才知道这滋味是真不好过。

说起来,白鹤州何尝不知道太急去杀董双玉会显得自己理屈词穷?然而他要是不这么干的话,只要董双玉说出——

董双玉果然朗声道:“我身为九族鸱吻,饕餮残暴,与玄武勾结,杀我父兄,其仇戴天。若不是白虎宗主里通外结,如何会圈禁共同对抗玄武的异种兄弟,又如何令我今日在此!”

他皮肤白如羊脂软玉,平时声色不动,仿佛一尊玉砌的美人。然而如今是真拼了小命,在手腕上两道白虎锁的禁制之下,竟也将鸱吻血脉逼至丹田,当众验明正身,于身后悬出一个人身鱼尾的异种残影。

白鹤州:“……”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鹤州闭了闭眼,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这一下破釜沉舟的自证,瞬时让董双玉面色由玉白化为苍白。他紧抿嘴唇,唇角依然隐隐显出一道血痕。

当年烟波界紧挨玄武地盘,烟波界易主之事,不少人也都猜测是玄武背后弄鬼。

在三千世界的传言里,大多以为鸱吻已经死了,没想到如今跳出个董双玉来,还口口声声地断定白虎是通敌叛逆。

这事可是……太蹊跷了。

“是宗主你,”董双玉断言道,“宗主与玄武里应外合,命令第八宗子在宴上暗算满堂宾客。又装作自己明察秋毫,一举破去‘陷阱’,赚得支持。如果不是灵蛇少主误打误撞,试图今日替友报仇,你本想借此机会让三千界主都发下心魔誓,然后献地玄武!”

要不是中间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寒千岭拦着,白鹤州现在真要扑过去咬死董双玉了。

盖因董双玉这话半真半假,和刚才他出示锁链时一样,让白鹤州没法反驳。

锁链是真的,“被”闭关是真的,鸱吻的身份也是真的。

白鹤州命令了第八宗子是真的,他此前曾与玄武搭伙是真的,故意装作自己明察秋毫也是真的。

但这场宴会,才不是白鹤州想要投诚的证明,反而是为了跟玄武拆伙才特意设立。

第八宗子确实是玄武的人,他人在这里,就是白鹤州和玄武交好的明证,因此哪怕洛九江当众把这个宗子的面子都踩进泥里了,白虎依然得继续用他。

他对玄武早有不满之意,这回以他自己的名义广集三千修士的机会,就让他看见了彻底反水的曙光。

公仪竹的死恰好助了他一臂之力。这下三千世界除他之外,再无第二面如此大义凛然的铁旗。

可这些打算,都和之前禁制住董双玉的理由一样,绝不能明说。

而且现在这个指责比起刚才来,简直要命太多了。

白鹤州只能勉强支拙道:“你一直隐姓埋名,我如何知道你是鸱吻?何况是真是假还不好说,更不知你究竟来路如何,是不是玄武细作……”

他才反驳几句,就见董双玉果断利落地举起一手,以天道见证立誓,言明他若不是鸱吻,当场天打雷劈;他若说谎,便永辱亲父亲兄声名;他若图谋不轨,便令他一世不得异种传承。

他字字铿锵有力,句句如杜鹃啼血,一言一语,无不正义凛然!

天道誓言不是那么好发的,异种传承更是何其珍贵。董双玉既然敢在长天之下说出这话,至今也没有五雷聚顶,自然所言非虚。

洛九江在一旁都听得心惊肉跳。后来他把这事和董双玉重新提起,问自己是不是害了他。

董双玉冷静地跟他解释道,自己是遗腹子,出生起就没见过父兄,因此他们的声名什么也没大关系。

再就是,老鸱吻早给人杀了,连道源都剥夺个干净,还有个毛线传承?

没有了,除了种族记忆之外,鸱吻一族的传承连个锅都没给董双玉剩下。

洛九江:“……”

董双玉发狠似地甩下天道誓言,随即那一双琉璃般明净冷淡的眼睛就盯紧了白鹤州。

他仍是一副缺乏人气的模样,由于当众验明鸱吻血统所致的苍白脸色,现在看起来不太像玉雕的,更像是纸糊的。

挂着这样一副上坟烧纸般的脸,董双玉质问道:“宗主可敢对天道发誓,从不曾与玄武勾结,并不曾派第八宗子暗算满堂宾客,没有翻脸击杀第八宗子,只为谋得诸位信任?”

白鹤州:“……”

他不敢!

白鹤州真的要跳脚了。

董双玉因为九族异种的鸱吻身份,一直以来多蒙白鹤州提拔。

白鹤州拿宗子的名贵身份养着他,好言好语地安抚他,甚至给他进入圣地的名额,仿佛不求回报般对待着他。

他精心豢养着董双玉,如同打磨着一颗稀世的棋子,虽然还没想好究竟要把他用在什么地方,但总归有一天会拿他得天独厚的身份搅起一番风云。

谁知道终日打雁,今日却是他被雁儿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