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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38)+番外

千岭他怎样了?撞破秘境后可还好吗?秘境的巨变是否危及了七岛?那同入秘境的少年们可都活了下来?他现在处于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有方法能传讯让爹娘师父知道他还活着吗?他便这样就离开了七岛?如今竟没有一点真实感。

一大串问题几乎瞬间就冲进了洛九江的脑海,他却全然没有心情细想。

他眼前一遍遍的闪现着寒千岭化作蓝龙腾云而起的样子,想着寒千岭龙身上覆着的无数血痕。那只海螺贯耳的魔音在回忆中响起,如今想来,竟是再听不到第二遍了。

洛九江按住心口,生生咽下一口涌到喉头的血气,一向豁达开朗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惨笑。

“难怪从不肯在我面前唱歌,千岭,你就仗着嗓音动人,都不知道自己其实跑调,难听的都能让人哭出来……”

他双眼一眨,雪地里突然被热泪烫去两滴饱满的圆。

这两点泪水仿佛是是什么信号一般,一时间沉甸甸的现实终于打破那轻飘飘的朦胧之感,无数问题接踵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此时一身衣服都碎的披挂在身上,胸前布料被寒千岭一爪破开,右边下摆连着腰带被空间乱流囫囵吞去,左脚的靴子底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只留个空荡荡的靴筒。至于那些他所珍视之人赠送的东西……

美玉裂,红线断,灵袋失。这些法器的离去,似乎带着某种不详的含义,象征着亲情、友情、师徒之情都同时从他指间陷落。

洛九江把目光投向眼前茫茫的雪原。

这个世界空旷而庞大,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人。

命运只留给了他一把刀。

洛九江拔出一直紧握在掌心的墨色长刀,像要重新认识一般的看了一遍,随即便把自己身上零落的碎布一紧,大步向未知的前路走去。

若从远处遥遥望去,灰色的天和白色的地似乎接成一体,而在天地之间,洛九江背影的黑,和他脚下渗出的红,是这世上的唯一颜色。

他踉跄的行走在雪原上,被寒风挟裹着,被雪片劈面阻挡着。可他气势不动如钟,仿佛一匹立志行走到死的受伤孤狼,也像是一块能静立到时光末途的碑。

命运还留给了他一把刀。

第31章 枕霜流

而在七岛之上,悲雪园中, 当洛九江胸前玉佩碎裂的一瞬, 原本静坐闭关的洛沧眉心忽然一动。

下一刻, 他正行到紧要关头的灵气在经脉内的游走速度骤然加快数倍!似乎是身体也受不了此番压力,他的脸色变得或红或青, 而在洛沧的眉心处,一条只有成人小指粗细长短的小蛇也在皮肤下隐隐显出形体来。

不过呼吸之间,洛沧便张开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骤然脱离功体的原因, 在他睁眼的一瞬, 双眼的瞳孔竟是碧绿的。

阴云已经在悲雪园之上缓缓积叠, 压抑的仿佛要一层层堆到地上。而在厚重的云层之中,细小的电光已经在其上闪烁。

那块玉佩已将碎裂前的最后一幕, 也就是洛九江所见那片裂口的天幕样子全然传给了洛沧。至于秘境现在的情景, 洛沧不用探查, 甚至连抬头也不必, 就能感受到那方小世界已经因汹涌灌入的空间乱流被分解为无数湮粉。

而身在其中的草木、山石,乃至人类, 也不会比这方世界的下场好到哪里去。

他的徒儿……九江……

炼气期的修士想要在诸界之空中的时空乱流中保全自己, 除了传说中的龙啸凤吟麒麟语外别无他法。而这种东西, 洛九江不可能有。

他确实有个异种朋友, 可就是放干了那个怒子的一身鲜血, 也未必能救下洛九江一个炼气修士半条命来。

换而言之,他的爱徒竟是死于生他养他的七岛之外,尸骨全无。

洛沧感到一种剜心般的剧痛!

那秘境他也是用神识感知过的, 灵气勉强,安全却是无须担心,不然他怎么能放心撒开洛九江,自己去闭一道死关?

他给洛九江的那块玉佩一旦触发,元婴之下不能动他一根头发。七岛这样一处穷乡僻壤的弹丸之地,洛九江持有这样一件法器已是绰绰有余,就是再往上走两个世界的阶级也不会有危险……然而整个秘境覆灭之事,简直完全出乎洛沧的意料。

何以突然之间,整个秘境都崩塌下来?!在他闭关的时刻,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沧的怀疑之情在寒千岭身上匆匆一转,就自己被炽烈的怒火焚尽了——即便对方身为九族,又是怒子,但哪怕把他当场变出十个兄弟,那也搞不出这种阵仗。世上不会有一个秘境突然覆灭的巧合,只有命运才会故意捉弄。

云层已漆黑如墨,电弧如灵蛇般在云气中起起伏伏,眼看一道巨雷便在其中酝酿成型。

在玳瑁岛上暂息的各家族长长老们,还未从秘境境心突然破碎的惊骇中走出来,便眼看到了天空上的这一幕!

其中有人对洛沧的情况也算略知,不由颤声道:“洛族长,莫非这便是您族中那位……”

洛族长满心牵挂着自己的小儿子,闻言只心不在焉地点一点头。

“哎呀,这样严重的劫云,这位大能莫不该有元婴修为了……”一个老头抖着胡子惊叫道,他双眼瞪大,哆嗦着声音道,“只是远远看着,我便心魂战栗不能自主,也不知那位大能是否能安然度过啊。”

时间每过一弹指,那劫云的压迫便多一分。刚刚那位长老还能啰嗦几句,现在却是粗重些呼吸也不能了。

“不止元婴。”老头身边的男人脸色难看道。整个七岛小世界里,也只有他一人有金丹修为。但以他的修为在此刻也只能勉强说出这四个字来,下一刻,在劫云完全成型之时,厅堂内的所有人无不同时受某种压力所迫,五体投地的伏倒于地!

在这如龙如蛟的雷云之下,此时遍观七岛,从头发花白的老人,到刚刚满月的孩童,竟无一人不抖若筛糠!

此时此刻,在这片牵系了七岛众人心神的雷云之下,唯有这劫云所针对的主角还能好端端地静坐在轮椅之上,连半道眼风也不分给天空,只是微躬着身子,右手紧抓着自己左胸的衣襟。

那九天之上明灭的闪电光芒,雷声威胁的种种巨响,似乎在此时全然与他无关了。

他想起自己幼年时天煞孤星的判词,想起那一具具面目都模糊的,在自己掌心下失去最后一点温度的躯体,追溯到小巧的灵蛇植入身体前老界主诅咒一般的宣言,回忆起那个每每让他痛彻心扉之人的音容笑貌,还有不久前洛九江坚持“性命无价”四字时的模样。

“天煞孤星……”这四个字在他舌尖转了一转,他便仿佛觉得好笑一般低低笑出声来,“若真有灾祸,也只该向着枕霜流一人,总祸害我身边所爱,是欺软怕硬,还是是非不分!”

在这一句喝问脱口之时,第一道足有水桶粗细的惊雷悍然当头劈落!

雷劫的第一道和最后一道往往最为凌厉,渡劫的修士多死于这两道雷劫之下。故而修士通常会用阵法灵气来削弱躲避这两道雷劫,意图挨过这来自上天的逼问。

然而轮椅上的男人赤手空拳,连兵刃也不握一把。在面对第一道最狠厉的玄雷之时,他只是扬起了一只手。

天地之间,便只有这个残废单手向天,与上苍的浩浩威严相抗!

玄雷劈下,他的身体也似乎僵硬了一瞬,下一刻,某种画皮一样的东西烧焦融化般从他的面容上剥落,那常年带着倦怠和讥讽的中年人,转瞬便露出了被重重遮掩的真容。

单从面容上看,这男人已不年轻了,可却也不显得苍老。他山根高耸,鼻梁削尖,一双泛白的嘴唇更是极薄,双眼中冰冷的愤怒之意宛如两团阴森的鬼火,在这一刻仿佛要直烧到九霄中去。

他不是洛沧,他是枕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