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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79)+番外

说真的,吴霆着实有点怀疑——当然他不会真的这样唐突——就算自己捧着一坨屎来作为礼物送给对方呢,深雪宫主也只会平淡又礼节性地说上一句“这坨屎奇臭无比,阁主有心了。”

“我是个大老粗,这些日子给宫主添笑话了。”吴霆有点局促地搓了搓手掌,“可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问问宫主。”

“阁主过谦,但说无妨。”寒千岭的语调十分客气。

“老吴我是个粗人,脑子笨,不经事。可五色阁家大业大,多少人都想分一杯羹,我这些日子上门直献殷勤,只要宫主张一张嘴,整副家当都倒贴给你也不算什么,宫主怎么一点也不惊喜?”

他这个描述都算轻的,寒千岭的表现岂止是不惊喜而已?香喷喷一块大饼都送到他嘴边上,他不但不肯点头张嘴,就连半分颜色都吝于给予。

“阁主不必自苦。”寒千岭的下一句话直惊得吴霆倒抽一口冷气,而他的声音仍是礼貌、客套,乃至谦逊的,“清平府弹丸之地,易州也不及巴掌大。我得到整个北地,也如探囊取物一般,乍惊乍喜,却是过了。”

这下吴霆直瞪着寒千岭,一时间连半个字都无法说出了。

过了半晌,他才勉强颤声道:“宫、宫主……”

“阁主不必担心,我对五色阁并无他意,你始终都会是五色阁主。若是时机得当,也未尝不可为清平府主。”

清平首领,清平府主;两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吴霆听懂了寒千岭的言外之意,咕咚咽了口口水:“那……想必那时宫主至少也是易州之主了吧。”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妖的时候,他爹找了个兔子妖来教他些本事。那兔子也不知怎样学迂了,好好地妖诀不急着讲,摇头晃脑地跟他说了一堆什么“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的狗屁东西,最后被他揍了一顿扔出洞去,一棵白菜都没给他。

现在他想起此事来,才觉得当初可能把人揍重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他从前听得满头雾水,如今才明白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他还不解为什么对方不对自己送到嘴边的大饼动心,哪知自己的整块大饼,在人家看来也只是个点心渣。

五色阁主涩然一笑,忆起了两人交手之时,深雪宫主仅仅一招,就给了自己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那压力只有一瞬,他还以为是自己发昏了,不想那竟不是错觉。

“之前都是我老吴冒犯了,从今往后,愿为宫主效死。”

他说过这话,又鬼使神差地抬头去看寒千岭的表情。就是得到了这样的效忠,深雪宫主的唇角也不曾弯上一弯,只是举起杯盏来,敬了他一杯茶。

“宫主,我送错东西了。”吴霆苦笑着,近乎死心地喟叹道:“美人灯到底是竹扎纸糊的,空无一物,哪里有心呢。”

“错了。”吴霆听到这句反驳,瞬间睁大了眼睛。他还以为对面那人一向只会用“阁主高见”这类句式敷衍一切听众呢。

寒千岭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地破开美人灯的绵纸,常人总是会避免和自己相像之物的损毁,不要说自己的画像损毁会觉得不吉,就是自己长带的玉锁裂了,也会有些担心,可寒千岭就这样撕裂了这盏与自己形容八九分相似的美人灯,动作中不见半分不忍之意。

他捻起了灯中的烛火,那抹火光就燃烧在了他的指尖上。吴霆眼睁睁地发现,深雪宫主这一刻的眼波竟然十分温柔。

他凝视着自己指尖上的火苗,像是透过这跳动的火焰看到了一个牵挂已久的对象,深雪宫主微笑着,口中缓缓回答了刚刚那个问题。

“美人灯不是空无一物。”

“它心里有光。”

第64章 谢见欢

谢春残的哭叫之声已经哽咽到近乎嘶哑,洛九江深吸口气, 环住谢春残肩颈向自己背后一甩, 动作果断利落, 分毫也不耽搁。

这片满是花籽的地宫不能多呆了,他还是寻路出去, 看到了外面能不能让谢春残从幻境中恢复。

饶是在如此情境之下,他也十分注意地避开了谢春残的左腕,没碰痛他小臂上三道凝结外翻的伤口半点。

“谢兄别哭, 我带你走。”洛九江喃喃道, 像是说给背后神志不清的谢春残听, 也仿佛是要再重复一遍过去的誓言,“我们离开地宫, 也离开这片死界, 我带谢兄去看海。”

背上的谢春残依旧在啜泣, 他向父亲反复道歉, 也向那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施暴者不断求饶,从前那个软弱而幼小的影子覆盖在十九岁的谢春残身上, 几乎抹去了那个讥诮而幽默的青年的全部存在。

四周的掌中花籽黑压压一片, 遮光断芒, 却全不如旧日的泥淖那样让人不见天日。

谢春残还在断断续续地哭泣, 他的泪水断线串珠一般接二连三地砸到洛九江的肩头, 温热的咸水煞得洛九江那里一处未愈的伤口生疼,也打湿了他身上血色的小字,那小字见水不褪, 只是被泡得愈发鲜艳妖异。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这片被后天制作出的“纯净”,黑色的花籽愈发密集,在肉眼可见的变化之后,它们浓得简直像雾。

洛九江撕下身上为数不多的布料蒙住谢春残的口鼻,再依法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一番。只在他把谢春残放下的短短工夫里,这片地宫中的黑色花种就翻涌地更加厉害,它们密集若潮水,翻涌似波浪,更危险地像一张巨口,仿佛有生命般对着两人虎视眈眈,随时等着将他们囫囵吞下。

饶是以洛九江感知能力之强大,范围也被这些掌中花种圈定在三步之内,他一手按紧背后的谢春残,一手运足灵气推开眼前的一片黑沉,宛如破浪一般。

以摸索一样的态度行走了大约半炷香左右,洛九江便感觉到某个方向的灵气变得更浓郁一些。他从善如流地转道而行,心中早做好那里也许是某个陷阱的准备。

一盏茶后,他站到了一处石台面前。

石台之上陈列着不少珍奇异宝,零零散散总有百十来件。它们大多都是筑基修士能用得到的法宝丹药,旁边还贴心地放上了一个储物袋,很是方便洛九江将它们尽收囊中。

然而洛九江对此只是匆匆一眼,随即就把注意放到了那平平无奇的石台之上。再三确定台上并无机关,也无寄语之后,洛九江叹息一声,先是对着石台拜了一拜,方郑重道:“此物乃一位少女性命所系,晚辈自专了。”

他抬手取走了一瓶筑基丹,除此之外,对其他的物事甚至没再多看一眼。

洛九江重新负起谢春残走出三步,就问脑后一阵呼啸。他疾疾转头,只见诸多掌中花籽被凝结成板结的一片,无数凌乱的笔画在这块特殊的墨板上浮现一动,最终拼凑成了一句话“为什么只取一瓶筑基丹?”

“此物关系到我一位同伴的性命。”

那块完全由细小黑尘般花种组成的板子颤了一颤,下一刻,“只”字便大大地凸了出来,宛如一个加重语气的强调。

“这个吗?”洛九江苦笑一声,“我先蒙前辈机关庇护,从追杀中逃得性命,再受您于梦中指点,全我一式破界刀招,最后还要从您这儿卷个包袱跑路……这连吃带拿的,我还没修成这样厚的脸皮。”

那小桌上的东西五花八门,单是兵器就有十来种,很明显不是单独给洛九江准备。他若真大模大样地一扫而空,也未免太不客气了些。

这片令人作呕的死地让洛九江满心怒气,让洛九江痛恨无比,但还不足以把他改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还是那个刚进死地时,纵使要取一件不久前还对他刀兵相向的死人身上皮袍,也会先把对方深埋六尺,保人尸身不辱的少年。

墨板上的文字渐渐消隐,而被外力凝结而成板块的花籽还没有散开。操纵着花种的主人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两三息的时间,墨板上才缓缓浮现出一行文字:“台上有颗明珠,你把它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