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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要离开我(60)

“那……”倪歌顿了一下,没忍住,又仰着小脸问,“你不喜欢我吗?”

容屿终于憋不住,笑起来:“你怎么了?倪歌,你现在好像一个愚蠢的小媳妇。”

“……”

倪歌有点茫然。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

但她现在,能确定的是:“容屿,我觉得,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容屿微怔,嘴角的笑意渐渐收起来。

“所以我非常、非常,在意你。”她很认真,“所以以后,无论你在哪,都得记得保护好……”

“你自己”还未出口。

少年突然站起身,用力地抱住她。

倪歌有些意外,倏地睁大眼。

风中带着熏热的花香,他身上清淡的柠檬气息铺天盖地。

许久,她后知后觉地伸出手,回抱住他。

“倪歌。”容屿的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很久很久。

他声线低哑,克制而隐忍地,一字一顿:“拜托你,快一点长大,好不好?”

——

三月到六月,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

进入四月,天气回暖,倪歌开始随着大部队一起做操,跟孟媛一起夜跑。

甚至开始暗搓搓地喝牛奶。

倪清时发现了,盯着妹妹不足一米六的身高,好奇地耸眉:“你希望自己长到一米八吗?”

倪歌认真地摇头:“我只是希望,自己看起来能苍老一点。”

“……”

进入五月,青年文学赛的决赛如火如荼地进行。

在各路媒体的疯狂报道里,倪歌从决赛现场,捧回了人生第一座奖杯。

面对记者的长枪短炮,评委笑着评论:“也许对于倪歌来说,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拿到奖杯;但在我们眼中,这只是一个开始。她今年还只有十六岁,对于她的未来,我们除了期待,也只有期待了——不是吗?”

五月底,附中为她拉的横幅飘满学校。

进入六月,又被省状元的横幅替代。

结束晚课,夕阳在天边烧开。倪歌跳下倪清时的车,一路狂奔回家。

容屿要走了。

容家很少这么热闹,门前站着很多客人,大多是平日与容家交好的人,和容屿自己的朋友。

倪歌走到门口,突然又生出点儿近乡情更怯的念头,又有些不敢进去。

还是容屿眼尖,在一群人中,第一个看到她:“倪倪。”

他招手叫她过去,倪歌呼吸不稳,忍不住想,明明这半年来,也经常能在学校看见他,可是为什么,感觉像分开了很久。

而今天之后,又要分开更长的时间。

见她蹭过来,容屿笑着搓小羊毛:“你跑什么?”

倪歌坦诚:“跑来见你。”

容屿的小心心瞬间就又稀巴烂了。

这里人太多,他带她去后院,路上故作不经意地问:“你过来时,有没有看到学校拉的横幅?”

“当然看到了。”倪歌顺着他的话茬往下夸,“很显眼,把我的都压住了。”

容屿舔舔唇,突然想到什么:“对,你记着,是我压住了你。”

她瞅他一眼,气氛突然轻松下来。

容家后院的花都开了,绣球花大团大团地挤在花坛中,容屿倒茶给她喝,倪歌捧着茶杯,有些心神不定:“我听哥哥说,你以后可能会很忙。”

“嗯。”

“那……”倪歌有点儿期待,“下一个假期,你还会回来吗?”

容屿抬眼,正对上她的目光。

小鹿眼亮晶晶,黑漆漆。

于是他肯定地答:“我会。”

“那,会给我带礼物吗?”

得寸进尺。

容屿“啧”了一声,故意凶她:“哪有那么多愿望,想什么呢你?”

如他所料,小绵羊下意识往后一缩。

只不过望他的目光清凌凌,透出点儿“歇了吧我知道你不敢揍我”的有恃无恐。

于是他笑了:“我会给你带礼物。”

盛夏傍晚空气熏热,花香醉人。

倪歌坐了一会儿,放下茶杯。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她抬起头,认真地强调,“所以你不可以骗我,我会很难过。”

“好。”他也认真道,“我不骗你。”

容爸爸在前院叫他:“阿屿,你东西都收拾完了吗?”

容屿扬声:“我马上过来!”

“倪倪。”然后,他转过来,嘱咐她,“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嗯。”

倪歌下意识应了一声,旋即想到什么,立刻抬头:“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很快就又要放假,应该说下个假期见。”

容屿好笑地垂眼,气息有些慵懒。

但他还是顺着她:“好,下个假期见。”

仿佛这样说,就能缩短他们两人分开的时间。

倪歌两只手扣在帆布包的背带上,面露踌躇。

容爸爸又在催,容屿只好站起身:“走吧,我们也过去。”

倪歌站起身,他走出去没两步,又被她叫住:“容屿。”

“嗯?”

他回过头,见她有些犹豫地,单手握拳,伸到他面前:“你伸手。”

“……”容屿微微眯眼,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小朋友之间的新型整蛊游戏。

不过……

算了。

他伸出手。

临行之前,就算被她整蛊,他也认了。

然而就是他摊开手心的下一秒,她也张开捏紧的拳头。

圆滚滚的小金属圆片,一个一个地从她手中离开,落入他掌心,发出碰撞的清脆响声。

容屿一愣。

她给了他一把硬币。

他好奇:“这是什么?”

“硬币。”倪歌顿了一下,轻声道,“哥哥说,这是我的福气。”

容屿这回彻底怔住。

“我从小到大,运气就很好。”她不急不缓,继续道,“每年大年初一,总能吃到这枚硬币。”

云蒸霞蔚,夕阳染红天际。

前院人声嘈杂,后院却陷入安静。

微顿,她说:“我把它们全都送给你。”

——我的福气会保佑你,在外平安。

容屿低下头,摊平手掌。

去掉她中间不在北城的那几年,再加上今年的。

一共十枚。

他眼眶开始发热。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会后悔,会不想离开。

“好。”良久,容屿缓慢地握紧拳,难得正经一回,认真地看着她,说,“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们。”

“倪歌。”他抬手将她抱住,点到即止,很轻的一个拥抱,“我的小妹妹有点傻,拜托你,帮我照顾好她。”

倪歌微怔,很快反应过来。

她有些想笑,但嘴角勾起来,却笑不出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刚刚萌芽,就被按住,重新压到了不见天日的地方。

“倪歌。”他又说,“你记得告诉她,要认真长大。”

倪歌揉揉鼻子,不服气:“她在很努力地长大了。”

停一停,又忍不住问:“但是,长大之后,什么都会有吗?”

“对,长大之后,什么都会有。”

容爸爸一直催不到人,跑到后院来逮儿子。

十六岁的仲夏,倪歌回到她从小居住的地方,遇到了她的小少年。

十七岁的仲夏,她重新站在这个路口,珍而重之,与他道别。

他只留下一句话。

他说,“倪歌,我等你长大。”

——

倪歌做了一场虚假而遥远的梦。

梦里北城千里冰封,雪下一整夜,故宫屋檐上的小麒麟兽都披上一层白毛。

他带着她爬景山,倪歌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裹得像一只缩在毛毛里瑟瑟发抖的肥啾,每往前走一步,容屿都担心她会一着不慎就圆滚滚地滚下山坡。

“倪歌。”所以他一直牵着她走到山顶,然后指给她看,“你看,那就是崇祯上吊的老歪脖子树。”

倪歌对歪脖子树没兴趣。

她两手冰凉,趁他转过去,从背后跳起来突袭,两只手落到少年滚烫的脖颈间,然后满足地喟叹:“真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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