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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天香(32)

“爸,爷爷应该跟你说过,我已经毕业了,未经你允许提前回来,但我觉得这无伤大雅。”燕凛先开口打破沉默。

燕周眉峰皱起,这才缓缓道:“那你就提前去本部集团工作。你堂哥燕深器重你,这很好,你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我希望先在娱乐行业——”

“不行。”燕周否决了他的意愿,不容任何置疑,“我可以不沾手本部的事务,但本部是我们整个燕家的产业,不是他燕昆一家的。我不希望你也被隔离在外围。”

“我想多接触一些别的行业,以后再……”燕凛一只手捏紧了手指,拇指有些神经质地摩擦着。

燕周打断他:“燕凛,我也不愿意逼你,但你是我惟一的孩子,作为父亲只会给你最好的。这么多年以来,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惟一的孩子”像一句紧箍的魔咒,绞得燕凛无法呼吸。

“听话。”燕周最后道,起身摆出送客的架式。

燕凛僵硬地坐了半晌,抬头看向已经走到办公桌后头的男人。

“如果,我不用燕家的名义呢?”

燕周皱起眉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进娱乐行业?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一行没有半点兴趣的。”

为了弥补?赎罪?或者只是为色所惑的私欲?燕凛说不清楚。即便说得清,也不是能在父亲面前提出的体面理由。

僵持持续着,燕周紧皱眉头看向这惟一的儿子。

燕凛从小到大都没有显露过自己的喜好,听话省心,从来不曾在任何事物上显示出一丝的偏执,甚至在很小的时候都不会挑剔爱吃不爱吃的食物。他和妻子这为人父母的,事实上连儿子爱吃什么都不清楚。

这还是燕凛头一次这样强硬地请求着什么。

燕周半晌妥协地叹了一口气:“你既然提前了一年毕业,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时间。这一年你做什么,我不会过问,就当是给你放了一个长假。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燕凛闻言,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一些,笔挺地站起身来。

“谢谢。”

能有一年的自由,已经是他现在能够争取的极限。再多的要求,他知道父亲不会让步。

这是一个狗血的争夺家产的故事。燕家规模最大盘根最深的产业,不是父亲一手创办的深空影业,而是传自祖辈的蓝擎集团。燕周身为被寄予重望的长子,却被弟弟燕昆夺权,彻底踢出权利中心。后来,婚姻出轨的燕昆又被他的儿子一脚踩下,现在燕家名符其实的掌舵人,是他的堂哥,燕深。

燕深没有父辈的成见,愿意给他一个重返本部的机会。燕凛知道,执念已深的父亲,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他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刻也耽搁不得。

他孤军奋战,甚至不能明目张胆地利用燕家的影响力帮助墨里,否则必然会引起父亲的注意。

墨里仇视燕家,更加不会接受燕家的接济。燕凛很清楚,那个倔强的少年连李少天的帮助都拒绝。

离开他的世界的人,注定被他拒之千里。他这个毁了他的世界的人,又如何说呢?

燕凛苦笑了一声,却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懊恼后悔。

现在,他应该怎么做?

铿锵铿锵,大锣大鼓敲打起来,一声紧过一声,唢呐的高亢声音也适时加入,一曲“将军令”热热闹闹地吹打起来,吸引了台下喧嚷观众的注意。

台上幔布已经拉开,只有一个小乐班坐在戏台的一角,操着花了面的锣,破了边的鼓,将那一代一代传承百年的节奏再次击响。

诺大的戏台上空空如也,戏台两边立着的一抱粗的柱子就犹为显眼,烫金的大字从高高的屋梁处至柱底排列出两句对联。

顷刻间千秋事业,方丈地万里江山。

买了前排票的年轻粉丝们安静地将摄影设备对准了古色古香的戏台,全方位地拍摄进去。

其余观众大多好奇地望着戏台上,嘴上瓜子磕得叭叭响,盖着杯盖的白瓷茶碗摆在一边,小声地议论着即将出场的节目。

高耸的房梁,悬挂的大红灯笼,简朴至极反显古意的戏台,与数百年前别无二致的鼓点乐音,在这个不大的小戏园里,它们一起模糊了岁月,倒流了时间。

这样的氛围,对于从小浸淫在各种现代化娱乐设施中的年轻观众来说,不失为一个新奇的体验。有一些感受,只有亲置其中,才能产生奇特的共鸣。

每一个人的心中,应该都有这样一片净土,它生而有之,隔绝于现代科技之外,连接着通往过去的虫洞。当一些微妙的心灵感受被触发时,肉身坐在原地,思想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物理学的束缚,自由随意地回到遥远的历史时空,细致入微地体验着古人曾经经历过的感受。

而那些流传至今的古老的民间传统,就是这奇妙旅行的钥匙。

直到锣鼓唢呐奏过一轮,一个身影从幔布后慢慢地舞了出来。

上场的演员头戴着面具,面具眯眼咧嘴,笑得十分喜庆,几缕长须飘至胸前,身上穿着大红的解袍,手持笏板,帽翅上的红绣球跃动不已。

和着鼓乐的节奏,表演者欣然起舞,边舞边跳,变换着身段步法,在戏台上连走几个来回,突然从手中抽出一条红底金字的条幅,上书“天官赐福”,不断向戏台下四处展示,迎来一片叫好声。

这是对观众最朴实的祝福,墨家班在民间演出必不可少的一出戏。条幅逐一换过,“富贵长春”、“加官进爵”,表演者运用灵活的身法,致力于全方位无死角地向所有观众送去福运。

“好!”年轻的粉丝们也不再矜持,加入鼓掌叫好的行列。

这种兴奋的心情是隔着一个屏幕观赏视频无法传达的,拍摄者调整着相机的角度,一边不无遗憾地向同伴道:“可惜了,大部分人不能来现场,看视频真是少了很多感觉。”

“说起来,小师弟让拍吗?会不会要保密节目好卖票什么的?”

“没有不让拍吧……我们架相机架得这么嚣张,也没有人来管啊。”

墨里站在后台观察着观众的反应。开业第一天,上座率达到80%,他已经很满意了。观众们似乎对节目也很认可,氛围一直很热烈,他更加松了一口气。

鲁婶已经扮上刘二姐的扮相,有些紧张地走来走去。

鲁伯也换好了衣裳,坐在一旁吧哒他的旱烟袋。

“老婆子,你能不能歇会儿,别走来走去的,我眼晕。”

“我这不是紧张吗。”鲁婶握着戏里的手帕道。

墨里走过去扑到鲁婶怀里,鲁婶连忙小心地护着他的头饰。

“唉哟哟,小宝贝,好不容易戴好的,别乱扑腾,当心弄乱了。”

墨里不管那些,抱着鲁婶的肩膀撒娇道:“鲁奶奶,你可是最漂亮的刘二姐,你都紧张,我怎么办啊。”

鲁婶哭笑不得:“瞎说,我们小阿狸俊得就像画里的神仙了,奶奶老了,不漂亮了。”

“说得好像谁不会老似的,奶奶就算老了,也是最漂亮的刘二姐。”墨里知道鲁婶是几年前被乡下那几个恶作剧的孩子嘲笑出阴影来了。如今戏班重开,还是要靠着老人家帮他挑起大梁。

墨里依在鲁婶的怀里,安静地不再说话。

鲁婶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仿佛抱着的还是当年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小娃娃。如今她娇养的孩子还没有长大,还不够成熟,已经一肩挑起重担。这空荡荡的后台,没有着落的明天,都在他的肩头。要说压力,他比谁都大。鲁婶心疼着自己的孩子,慢慢的,她便将那点紧张都忘在脑后了。

小春和小窦戴起喜庆的大头娃娃面具,跑出去和跳加官的演员一起,将三道祝福的条幅向观众一起展示,在观众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中,简短的第一幕戏落幕。

三个演员回到后台,小春来不及脱面具,就过来催着鲁伯鲁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