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钟(51)

在这样的暴雨之中，丧尸撤退了。它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已经没过膝盖的水流中迈着同样整齐的脚步离开根据地，整个过程中队伍都没有瓦解。这一幕让我心中一阵冰凉，丧尸正在快速找回曾经失去的能力，那是人类相比丧尸唯一的优势。

一旦丧尸找回了智慧和理性，我们的未来就已经划上句号了。

比起那个，还是优先处理已在眼前的问题吧。

临时搭建起来的草屋无法阻止暴雨的侵入，我曾访问过一间小茅屋，充分体验了杜甫写下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时的绝望感。暴雨带来的不仅仅是交通和生活的不便，还有最糟糕的次生灾害，疾病。

在这样的极端天气里，根据地病人数量激增，甚至已经有一个老人在暴雨中逝世。上官慧将所有人召集起来用简单的木筏把老人放在上面，我们看着那木筏载着曾经的伙伴在暴雨中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们需要更多的药品来走出这困境。在工业文明终结之后，药品这个概念恐怕也已经完蛋了。

暴雨的第四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根据地的主要领导人纷纷病倒，主要战力竟然只剩下刘品端木森和日番谷吕青橙四人。

不知为何有自己绝对不会生病自信的吕青橙临时掌握了根据地的最高权力，上官慧这位女王已经躺在床上交代遗言，雪灵虽然有一点感冒但不严重，只是体温比平时高些，或许会很难受但不到无法行动的地步。最糟糕的怕就是我了，躺在床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只等着死神的黑色翅膀笼罩下来把我带走。

“姐姐，我要死了。”

“傻孩子，不会死的，你会好好的。”

虽然这么说着，我从她眼底看到深不见底的悲伤。在被暴雨封锁的村落，在洪水肆掠的山区，我的生命真的要走到尽头了。被认为养不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长到成年的那一天呢。想想也是，我这十七年的生命绝大部分时间是离不开药物的，当蘑菇云在城市升起，当丧尸挤占道路的时候，依靠着工业文明的养料苟活的我，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土归土，尘归尘。

“呐，姐姐，下一世就让我做你的女儿吧。”

“说什么傻话呢，说什么下一世，我不要虚渺的轮回，我只想在可以看见的现在拥抱你。没有药品的世界，脆弱的孩子面对重感冒确实是极端危险的，但是……”雪灵的眼底突然闪过一道光亮，“或许可以试一试。”

“那个可能会有医生的聚落吗。”

雪灵轻抚过我的额头，把我被汗水黏在一起的刘海拨开：“试试看吧，已经不能更坏了不是吗。成功了自然好，失败了，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我扯动嘴角微笑，天知道现在我做这个表情有多困难但我还是在她面前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冷静和克制。我知道她那句死在一起绝不是说说而已，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她死掉，但转念一想或许死在一起也是个不坏的结果。

雪灵见我不在说话知我是认可了她疯狂的计划，当下把我从床上抱起来，黑色龙翼在她背后展开。

她抱着我飞舞在空中时，火焰在我们身外形成一个球把我们隔绝在独立的世界，就算是在暴雨之中我感觉到的都是火焰的温暖而不是风雨的冰凉。说起来我的名字带雨呢，冰雨，冰冷的雨，只是真正的雨对我实在是不怎么友好啊。

按照张鹏飞之前提供的线索朝着那个方向飞去，但这只是建立在情报真实前提上的大胆猜测，现在我们实际上只是在赌.博，赌赢了我们就都有存活下去的机会，赌输了我们一起走向毁灭。我若是死在这里，雪灵必然不会独活；雪灵在这里倒下，我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追随她。我们两人，无论失去了哪一个剩下的那个都会义无反顾的跟随，哪怕是走向黑暗深渊也希望至少可以笑着陪伴她。

在飞过森林时我看到了地面上的巨兽，大概就是之前一直在城市里搞破坏的那个家伙，看起来像是一条西方神话中的龙但是没有翅膀，那条龙怔怔望了我们一会儿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哦我们后面，我没有危机预判，追踪我们的龙大概并不会发动攻击，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因为重病已经失去了危机预判的能力。

不知飞了多久，雪灵大概是累了，在地面落下。火焰防御墙跳动着，这层防御网比起我们刚出来时已经削弱了太多，这意味着雪灵的体力也所剩无几。一旦她的体力耗尽，我们两人就会一起倒在暴雨之中，被覆盖了地面的泥水淹没。

“接受的不仅是艾古拉斯的力量碎片，还有龙族的忠诚吗。”

巨龙俯下.身体为我们挡住漫天暴雨，大概五分钟的沉默之后，它抬头张开大嘴，我看到绯红色的光芒在它嘴里闪动，之后就是光芒的闪出，高热光发出的瞬间我们周围的雨被气化成雾，而红光的目标，天空的黑色云层也以可见速度消退。

是您创造了我，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灵魂，现在，我终于可以为您做些什么了。

我的王。

即便是在这样的处境下，我倾听万物的能力也还在啊。龙王艾古拉斯创造的奇迹之龙，在雪灵成为了传承者之后选择了帮助我们吗。可是，现在的我连对雪灵说恭喜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能在她怀中尽可能多的汲取温暖，用我几乎失去知觉的疼痛到麻木的双臂紧抱她，等待死神的降临。

雨停了。

巨龙的光束打散了雨云，为我们争取到了更多的机会，而在暴雨平息之后，巨龙搭载着我们朝着密林的一端走去。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心中有一个声音再让我相信这条龙，相信雪灵绝对忠诚的部下。

穿过森林，游过湖泊。

眼前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世界，一片碧蓝的水域中被绿色覆盖的岛屿。

这就是，张鹏飞所说的那个聚集了很多医生的地方吗。

巨龙载着我们游过水域，当雪灵终于在地面上走动时，我听到一个无论怎么想都不能称之为友善的声音，看到隐隐约约的巨大影子从前方仅仅几米处走过，然后我们身后的龙发出清晰却又温和的长啸。它是在安抚我，但一踏上这个岛我的危机预警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严格来说我并没有踏上这个岛，一直是雪灵在抱着我走，但危险的感觉越来越清晰。雪灵展开翅膀在超低空缓缓掠过，我努力打起精神观察着周围的水塘和沼泽，那些水域里隐藏着某些足以颠覆我以往认知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叫我的名字。是的，我的用词是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声音明显不是雪灵，它来自我的身后，更确切一点地说是来自我身后的水里。有东西在水里呼唤我，并且我在接收到这信号时危机预警极度强烈，高烧状态下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我绝对不可以做出任何回应。

“小雨，不要回头，不要对呼唤你的声音回复，不要看脚下。闭上眼睛，这里有很多躲在草丛里的水鸟，它们的叫声非常尖利，但是，别怕，我会保护小雨。”

水鸟吗。

我突然想到了那本吓到了作者的《宠物公墓》，我和雪灵一起阅读了这本书，现在雪灵能对我说一个她之前也没有来过的地方有好多会发出尖利叫声的潜鸟，大概是说明我们已经脱离了熟悉的世界吧。于是我微笑点头，依言闭上眼睛，假装没有看到水面上那黑色的扭曲得无法用常识解释的人形，火焰防御网在我们身外张开。

尖利的叫声在我身后响起，就算早有心理准备我还是会害怕。那声音像是一个经历了世界上所有酷刑的女人在死前最后的嘶吼，夹带了对世界的诅咒，对生者的怨恨。叫声持续了十秒钟才平息下去，我轻轻松了口气。

危机预感以极快的速度减弱，我算是，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