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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118)+番外

这是实情,韩平能否留在京中,全看皇帝是否要用她,刘藻着实没道理畏惧一介寒士。但她还是没有舒缓神色,反倒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事,何来贵贱之分。你心中有我,我方能与你耍赖撒娇,诉说醋意。”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你若不喜欢我,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谢相喜欢她,也不是因她的身份。人有高低之分,感情是没有的。刘藻说罢,自己就慌了一下。她平日也不算很听谢相的话,谢相不喜欢她过于轻浮,可她就是忍不住,一见谢相就想亲近。她该做得更好些才是。

谢漪见她说完,就闷头反思,也很心疼,轻抚了她的手臂,道:“我心中有你。”

刘藻弯了下唇角。

谢漪又道:“不要介怀。”

刘藻的笑意便遮掩不住了,双眼都格外明亮起来,她抓住谢漪的手,放到后脑勺,道:“再摸摸,就不介怀了。”

谢漪莞尔,如她所愿。

第98章

秋意浓,冬将至,就在众人以为皇帝要将俊才们遣回旧乡之时,皇帝却在上林苑,接下了一卷谏言。

谏言是一名儒生所上,劝谏皇帝思孝,追赠生父谥号。

皇帝闻言,大受震动,当场便令有司为卫太子与卫皇后议谥,又将这儒生封为谏大夫,秩比八百石,带在身边,以示时时提醒自己尽孝之意。

大臣们见此,直觉不对头。陛下即位五年,不至于连生父的污名都忘了,却一直避而不谈,直到此时,借由一个儒生的嘴说出来。只是这一举动,来得毫无根由,众臣纵疑惑,却也摸不出头绪。直至有司议出谥号呈上。

卫太子起兵反叛是实,武帝虽怀念懊悔,却也未曾下诏平反,故而太子仍旧是戴罪之身,有司议出了一个“戾”字为谥。

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戾是恶谥。但戾,曲也。此字本身又含有蒙受冤屈之意。

戾字为谥,既彰显了卫太子之罪,又暗示太子所受冤屈,大臣们也是用了心了。

又因不能为太子上美谥,恐皇帝动怒,大臣们又将卫皇后追谥为思。道德纯一曰思,追悔前过曰思。对比皇后自尽而亡,罪后之身,显然是过誉。

然而皇帝,尤不满意,令众臣重议太子谥号。

诏书一下,众臣愕然。太子逆反是实,陛下固然是太子之女,却也是武帝之孙,戾已是最好的谥号了,戾犹不足,难道要上美谥?若上美谥,岂不是公然昭示武帝之过?

刘藻却不闻不问,只令再议。

大臣们为难不已,只得绞尽了脑汁去想,又请了大儒贤人来请教,可再怎么议也议不出更好的了。

这时,济川王孙上书,极言直陈卫太子之贤,慷慨诉说卫太子之悲,又将太子之过矫饰为孝,称是武帝为奸臣蒙蔽,太子之举,为清君侧,以谏父过,是为大孝,故而要追谥太子为贞。

这便是满口谎言,砌词狡辩了。大臣们以为可笑,置之不理。不想皇帝留下了王孙的上书,虽不置一词,却封了王孙官位,并赐一宅,长留京中。

众臣见此,方摸到皇帝的心思。即位之初,她皇位不稳,威信不足,故一言不发,现在她有了权势威严,便欲为先父争取一个美谥,甚至不惜任用济川王孙这等谗言媚上的功利小人。

这是断断不可的。议谥一事,转而成了震惊海内的大事,天下九州,人人皆在议论。

卫太子谥号,议了数月都议不好,乃至一些耿直的大臣,直言太子作乱,累及无辜,死于太子刀兵者,数以万计,当谥为丑。怙威肆行曰丑,也暗示卫太子,乃汉室之丑。

有极力反对的,自也有赞同的,不少大臣称颂太子之贤,数度平反冤狱,施政宽仁,深得民心,理当得后人赞颂。

刘藻将奏疏都留下了,既不处置贬斥之人,也不嘉赏称颂之人,看似不偏不倚,却人人都知皇帝的偏向。

李闻觉得很奇怪。他与其余大臣不同,便在于他曾为帝师,教过皇帝经纶典籍,对皇帝的心意也能揣测出少许。

他以为此事极为反常,以陛下的秉性,不至于为一个谥号,便与群臣作对。且卫太子之罪,说白了,也是陛下出身的一个污点,与其掩耳盗铃,求一美谥,倒不如以一个戾字,模糊罪行,还能得天下人同情。

李闻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皇帝为何非要为卫太子争取美谥。太子在她还未出世时便过世了,要说有什么深厚的父女之情,他是万万不信的。

思来想去,只隐约猜测,陛下恐怕另有打算,看似是要为生父上谥,实则多半意在别处。他想不分明,便唤了李琳来问。李琳侍奉驾前,时常面君,兴许见了什么,知道什么,也说不准。

李琳一到,李闻便蹙了眉头,道:“你这是何模样?”

一身萎靡不振,光是看着,都能嗅到她身上的消沉之气。

李琳在祖父跟前,不敢说什么,只垂首听训。

李闻顿觉碍眼得很,禁不住斥道:“如此暮气沉沉,如何侍奉君前?”早些年,家中为她议亲,她说什么都不肯,蹉跎至今,年岁渐长,好人家也难寻了。李闻想起此事,便是恼怒,只是念及孙女颇具才华,又得圣心,前程可期,方才忍了不满,不曾训斥。谁知今番她却是如此萎靡之气。

李琳垂首道:“孙儿知错。”

说着知错,却无半分愧疚之意。李闻怒从心起,念及眼下还有旁的要紧事,方忍耐了怒意,冷声道:“朝中事你也知晓,你在陛下身边,可察觉什么异常?”

李琳闻言,口舌间都是苦涩,她低声道:“并无异常。”

“果无异常?”李闻反问。

李琳颔首,想了想,还是添了一句:“祖父紧随丞相行事,便无错处。”她知祖父又位极人臣之心,但丞相恐怕不会让位,陛下而今正倾心,更不会改封旁人为相。

群臣不知陛下意欲何为,她却看得明白,这回陛下恐怕是在借追谥之事试探,朝中哪些大臣肯听话,哪些大臣生着反骨,与她作对。

为的自然是谢相。

她一说罢,便见祖父冷冷地盯着她。李琳一惊,脊背顿时冷汗无数,李闻缓缓说道:“从前你可不曾劝过我,要紧随谢漪行事。陛下处有何异常,还不说实话!”

正旦大祭,刘藻祭过高庙,回宫途中,忽下令改道,往湖县去。

大臣们见此,大惊失色,却不知如何劝谏。

当年卫太子兵败逃亡至湖县,穷途末路之际,自尽而亡,尸身便葬在了湖县。陛下此时前往,必是欲祭拜亡父。

正旦之日,祭天帝,祭历代先帝,却从未有过祭拜一名畏罪自尽的太子的先例。群臣惊惶,难道陛下不止要追谥太子,还要将卫太子追封为帝?

大臣们或或愤怒或颓然,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圣驾。

皇帝突然下诏,群臣都无准备,他们若在此时拦阻圣驾,必会使得龙颜大怒。谢漪骑在马上,四下里俱是窃窃私语的大臣。有一老臣已气得发颤,不少大臣围到她身边来,询问计策。

不论身后大臣如何惶然不安,皇帝的车驾仍旧毫不迟疑地朝着湖县行去。高大的车驾,被四壁遮得严严实实,谁都不知处于其中的皇帝是何神色。

圣驾即将入湖县,前头开道羽林却停了下来,过了片刻,羽林中郎将快马而来,在车驾前勒缰下马,对着紧闭的车门禀道:“陛下,有狂生拦驾。”

谢漪朝前一看,果然看到一名儒生,被羽林羁押起来。那儒生满面怒色,额头青筋暴起,被拖拽到驾前,他口中高声斥责:“陛下嗣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而于正旦祭罪人,此天下之大谬矣!”

大臣们俱屏息不语,不少人面上显出动容之色。

车中传来刘藻的声音,冰冷的,听不出喜怒:“投入大牢。”

羽林中郎将略一迟疑,拱手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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