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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123)+番外

刘藻的话语像是施了巫术,在她脑海中不住回荡,她的模样,笑着的,低落的,假装可怜索求拥抱的,都不住浮现。谢漪缓缓地弯下身,将脸埋入手心,肩膀不住地耸动。

之后又过三月,刘藻仍是不曾私下召见谢漪,谢漪寻过她几回,但刘藻都不愿开口,回回都提不起什么兴致,连多看谢漪一眼都不曾。谢漪也只好默默地陪她坐上一会儿,便告退离去。随着时日过去,她甚至想,她是否该为陛下物色一个新丞相,倘若陛下当真退却了,她也不适合再留在长安。

每每念及此,谢漪便会想到李琳,她向陛下吐露心意,陛下不曾当面拒绝,那之后呢?她们可有私下见过?

直至六月中,昭帝忌辰,李琳随驾。

刘藻立在祭坛上,正肃而立,庄严下拜,百官随着她一齐下拜。

祭典毕,刘藻走下祭坛,身上的衮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六月已是炎热,单单行走于日头下,都受不住骄阳灼晒,更不必说穿着厚重的衮冕了。刘藻的额头两颊都淌着汗,大臣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幸而近处有宫室,殿中备了冰与饮品,供君臣消暑之用。刘藻率群臣入殿。

殿宇不算大,仅容得下二三十人,官阶大的,入殿伴驾,官小的,自然只能继续在阳光下曝晒了。

刘藻摘了平天冠,置于几上,令人奉上酸梅汤,她记着谢漪这几日正逢月事,不能饮冰,便与胡敖叮嘱了两句,谢漪的那盏酸梅汤中便去了冰。

昭帝忌辰,自是肃穆庄重的大事,然而天况炎热至此,若再板着脸,寂静而坐,不免沉闷。

几名弄臣便说起笑谈,来为君臣解闷,引得众臣皆笑得前仰后俯。刘藻也有些笑意,李琳见此,便自告奋勇,也说了一则奇闻逗趣。她说得不如弄臣生动,但刘藻也笑了笑,夸了她两句。

李琳明显很是欣喜,望向刘藻的眼睛中都闪着亮光。这些自然都落入了谢漪眼中。谢漪低眸,望着地,心中的伤口越来越深,仿佛永远不能愈合了。

众人兴致越发高昂,李闻却忽然走到谢漪身旁。谢漪就坐在御座之下,与皇帝靠得极近,见他过来,刘藻也望向这边。

李闻朝着谢漪,开口道“今日昭皇帝忌辰,当年昭皇帝驾崩,因膝下无嗣,引来不少动荡。下官不免视为前车之鉴,时时警惕。陛下后宫空置,皇夫人选迟迟无着落。此事还得谢相拿个主意,劝一劝陛下。”

话语一毕,殿中寂静。人人都望向谢漪。

第102章

这大殿之上,皆是重臣,多少都能揣摩皇帝心意,自然不会不知,皇帝不愿择立皇夫。她对皇夫一事,闭口不提,几乎称得上深恶痛绝。故而众臣虽急,也不敢轻易提及此事,唯恐触了皇帝的霉头,皇夫立不成不说,自己还受陛下责备。

众臣齐齐望向谢漪,听她如何应答。

刘藻也看了过来,李琳神色紧张,看了看皇帝,又望向祖父,满面忧色。

谢漪答道“此陛下家事,无需臣下置喙。”

这回答中规中矩,众臣暗自失望,然转念一想,也只得如此答话,陛下就在上头看着,经去岁那一场,众人都见识了皇帝的固执与手腕,朝中上下寻常也不敢触怒她。

李闻容色一肃,刘藻却不易察觉地在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中宫之位,关乎宗庙社稷,又何来家事之说?谢相莫非忘了当年昭皇帝大去,因无嗣而立昌邑王。昌邑王不堪为君,将朝堂折腾得乌烟瘴气,致使群臣离心,朝野动荡。此皆因昭帝无嗣。丞相难道要使旧事重演?”李闻振然有声道。

大将军孙次卿忍了这些年,好不容易使人遗忘当初是他扶立昌邑王的事,不想他忽然提起。孙次卿恼怒不已,愤然瞪了他一眼,又恐皇帝想起这旧事,厌见他,忙低下头,愈发不敢作声。

谢漪微微仰头,望着立在她身前的李闻,镇定道“群臣离心,朝野动荡,非因昭帝无嗣,而因昌邑王无能,无人君之气。”

“若是昭帝有子,便不会……”

“纵使昭帝有子,也未必英明清正。”谢漪说道。

昭帝若有子如昌邑王,便连废都废不得,更不好收场。

李闻哑口无言。谢漪不由望向刘藻,刘藻的唇畔满是笑意,甚至连稍加遮掩都不曾,嫣然灿烂。谢漪也随着舒展了眉头。

“如此说来,丞相以为陛下不当立皇夫?”李闻又出声道。

众目睽睽,谢漪自不能答不当,可她却开不了口。众目睽睽,人人都看着,不是剖析深情的时候。她知,即便她答了当立,陛下也能体谅。可不知怎么,她却说不出口。

李闻却咄咄逼人道“只依丞相之见,陛下是该空置后宫,使得身边冷清,无贴心之人,还是择立皇夫,充盈内庭,诞下皇嗣,使国有基石?”

谢漪余光瞥见刘藻的眼睛冷了下来。

李闻如此逼问,谢漪便不好搪塞,一时间答不上来。大臣们先是瞧着这边,见丞相迟疑,不由奇怪,纷纷交头低语。

若是劝说陛下,自然无人肯冒风险,可只言一己之见,又有何不好言说的?立与不立,有何难言?陛下也只一时不愿择选皇夫,总不是当真要孤身一人。

众臣的目光都聚在谢漪身上,李闻径直盯着她,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这地步,谢漪若还不知李闻打的什么主意,便白做了这许多年的丞相了。廷尉知晓她与陛下之事了,他当面逼问,为的正是使她与陛下生隙。

可他又是如何知晓的?谢漪既怒且忧,正要出言试探,便闻刘藻道“朕就在这里,廷尉有劝谏之语,当面说来便是,何必要谢相代劳?”

群臣早便疑惑,陛下就在此处,廷尉与丞相交谈,殿中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与廷尉直接向陛下进言有何区别?他们起先还以为这是廷尉与丞相别出心裁,合演的一出戏,为的便是使陛下听进忠言,早立皇夫。

可随着一句句下来,似乎又不像,这情形,分明是丞相不愿,而廷尉步步逼迫。

闻皇帝发问,众人的目光便自谢漪身上挪开,落到了李闻处。

李闻转身,面朝着刘藻,恭敬道“臣人微言轻,不及丞相位高望重,且陛下素能纳丞相之谏,故臣恳请丞相,为汉室绵延,劝说陛下。”

“哦,”刘藻形容冷淡,稍稍侧了下身,半倚着迎枕,冷眼望着李闻,“原来是朕顽劣,不堪教导,使得廷尉连当着面,都不愿直接进言,而要另托他人。”

皇帝怒意昭然,群臣皆离座下跪。

李闻似是不敢置信,抬头看向刘藻,刘藻冷然与他对视。李闻又看向谢漪,谢漪跪在地上,看不见她的神情。

李闻叹了口气,缓缓地跪了下来,伏身请罪“臣无此意,恳请陛下恕罪。”

刘藻道了句“罢了”,起身离殿,显然兴致败坏。

大臣们都觉陛下,丞相与廷尉,三人之间,暗流涌动,却又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皇帝登车离去,李琳先行起身,到祖父身旁搀扶。李闻推开她,自己爬起来,一转身,便见丞相正要离去。

他连面上的客气也不愿维持了,讥讽道“丞相好手段。”

谢漪潦草抬袖,算是回复。李闻却不甘心,上前一步,靠近了谢漪,压低声,问道“谢相当真要使陛下置于昏聩顽固的境地?”

他说罢,狠狠地剜了谢漪一眼,甩袖而去。李琳草草与谢漪施了一礼,急追着祖父离去。

余下众臣,没有这二人的底气,怀着满腹疑问,恭敬地立于原地,等着丞相先行。

这一通变故下来,回京的队伍全然混乱。皇帝先行一大步,径直入宫,不曾停留。大臣们至宫门前,朝着宣室的方向行了一礼,各自散去。

谢漪入宫,去见刘藻。

刘藻在等她。

回了宫,她倒是看不出什么怒意了,立在宣室殿前,待谢漪来了,不等她行礼,便握住她的手腕,道“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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