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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16)+番外

“说来,陛下当称谢相一声姑母。”

太后的话语有如实质,高高地浮在空中,不住回响。

“谢相的母亲是卫皇后的幼妹,她与卫太子是表兄妹。谢相四岁时,被卫皇后接入宫中抚养,及至十五,方离宫归家。陛下生于掖庭,兴许当年,她还曾往掖庭,抱过尚在襁褓中的小刘藻。”

有了这一层渊源,刘藻忽然就想通了,为何谢漪在昭帝驾崩之初,不与太后一同拥立刘建。

她在梦中,与谢漪面对面地站立,问道:“可是因我那时病了?”所以她才会等上两个月,等她病好了,方才与太后联手,将她扶上皇位。

隔着璀璨的冕旒,她看到谢漪冲她轻笑,眉眼轻缓,语气仍是不近不远的疏离:“陛下圣明。”

梦境到了这时,尚算正经,然而画面忽然一转,转入承明殿。

与今夜一般的景象,她换下衮冕,穿了一身玄色的宽袍坐在榻上,殿中仅她而已,宫人们似是都退下了,黄门令也不在。

她身前是一张长案,长案漆木所制,黑底描金,两端翘起,案上叠了一堆书简,还置刀笔。她坐在长案后的宽榻上,单手支颐,不知在脑海中想些什么,目光随意地落在案前的阶上。

殿门关着,窗也合上,却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将灯火吹得晃了晃。她抬起头,如夜晚那般,留意起殿中的铜灯来。

立牛、跪羊、神龟,还有鸾凤、麒麟等神兽。她一盏盏看过去,忽然吓了一跳。其中一盏铜灯竟是名女子。

女子跪在地上,一手按膝,一手捧灯,衣衫半敛,微微垂首,很是羞怯。

梦中的刘藻很大胆,站起身来,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不答。她的身前似挡了一层轻纱,朦胧隐约,如梦如幻。

刘藻走过去,稍稍抬了抬声又道:“朕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朕殿中?”

女子依旧不答,她的发丝梳成端雅的发髻,露出光洁纤弱的后颈,肩上的衣衫滑落下来,柔滑雪白的肩裸露出来。刘藻心头扑扑直跳,有些怕,又觉得被吸引。她抬手按在腰间悬挂的剑柄上,又上前两步,穿过了那层若隐若现的轻纱,走到女子身前。

她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刘藻记得这香气,她有些欢喜,又有些紧张,唤道:“谢相。”

女子抬头,正是谢漪的模样。

梦到此处,戛然而止。

刘藻猛地醒来,大口地喘气。眼前昏暗,是在寝殿中。她下意识地扭头望向殿中,铜灯还亮着,只是梦中的女子不见了,昌邑王的那盏美人半裸灯也叫黄门令使人搬了出去。

刘藻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只是一个梦。都怨昌邑王将这灯摆在殿中,黄门令又说话大喘气,方才使她梦见那离奇的一幕。

只是梦中的谢相,当真美得勾人,与她平日里清冷寡言的模样全然不同。刘藻重又合上眼,忍不住回味起梦中的情景,却又记不分明了。

她很快又睡回去,这一次没再做梦。不知睡了多久,春和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当起了。”

刘藻被唤醒,她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迷迷糊糊的双眼,正欲坐起,忽觉不对。

小皇帝僵直了身子,睡意霎时消退,她察觉腿间湿乎乎的,有些粘稠。刘藻呼吸一滞,摸索着起身,欲转去屏风后,褪下绸裤看一看,然而她刚一落地,便瞥见床上一团触目惊心的血色。

第14章 腹痛

刘藻的母亲在她三岁那年过世,并未挨到与她一同出宫。此后十年,外祖母照顾她,十分尽心。在她十岁时,为她延请了西席,教她学问。西席虽非学问斐然之辈,只教了她一本《诗经》,却也使她识得许多字。

十二岁那年,外祖母见她逐渐长大,又与她说了女子当知之事,这其中便包括了初潮。

刘藻望着床上那一团血色呆立片刻,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当起了。”春和贴着殿门又唤一声。

刘藻这才显出小少年的生涩来。虽知月信见血乃寻常之事,可她一时间竟不知向何人求助。床上污血需处置,绸裤也污了,得换下才好。宫中她无一人熟悉,难以开口。

“陛下,卯时了,是时候起身了。”春和话中已带了些焦急。

今日还有大朝,不能耽搁。刘藻着急,腹间闷闷地作痛,她无措之下,想到谢漪,朝殿外道:“请谢相来。”

春和虽奇怪陛下为何此时召见丞相,却也额不敢耽搁,急忙使了名手脚麻利的小宦官,往东阙去迎谢相。东阙是未央宫东面正门外的两处阙楼,谢相府邸在尚冠里,尚冠里处未央宫之东。谢相入宫必途径东阙,往那处等候,必能拦到谢相。

殿外一阵响动,刘藻知有人去请谢相了,她抿了抿唇,只盼谢相来,能解她困窘。

“陛下,容臣入殿,为陛下更衣。”春和派遣了小宦官,又来聒噪。

“朕忽觉不适,不能起身。”刘藻硬邦邦地说道。

春和大急,陛下昨日方至未央,竟就不适,他话中都带上了颤音:“臣、臣这就去召医官来。”

刘藻忙道:“不必,谢相来便可。”她恐春和当真去请了医官,将她来初潮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又强调:“黄门令不必忧心,谢相知朕疾。”

她抬出了谢相,春和迟疑着道了句:“诺。”

刘藻支起耳朵来,细细地听,殿外静静的,并无脚步声。知晓春和并未令人去请医官,刘藻方微微松了口气,立在原处。双腿粘稠的感觉愈加明显,她动一动,便觉难受得紧,床上污了,不能躺,她只好呆呆立着,等谢相来。

今日大朝,谢相必得入宫。刘藻算了算时辰,倘若运道好,至多半个时辰,谢相便能抵承明殿。她这般等了许久,待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春和的声音由近及远,外出相迎:“见过丞相。”

刘藻咬了咬下唇,手心出了一层冷汗,湿漉漉的。

“陛下,丞相觐见。”

刘藻深深吸了口气,稳住语气,道:“请丞相单独入内,余者候于殿外。”

“诺。”这是谢漪的声音,沉着而冷静。

刘藻蓦然安下心来,然而待谢漪推开殿门,走到她面前,她却又慌张。

她之所以想到向谢漪求助,是因她心中记着,谢漪是她的姑母。这样的事,自该寻长辈宽解,但谢漪到了她面前,她方想起,她虽是长辈,却并不熟悉,她们只见过几面而已。

刘藻握了握拳,呼吸都沉了下来。

谢漪照旧与她见礼,而后抬首问道:“听闻陛下圣体不适,可需臣召医官来。”

刘藻不说话。

谢漪心觉疑惑,陛下心思重了些,却不是别扭的孩子,又道:“陛下召臣来,可是有秘事相嘱?”

刘藻摇头,她微微侧过身,显出身后床榻。那一团血污颇为显眼,谢漪一瞟就看到了,她眼中浮现笑意,又恐将小皇帝惹恼了,迅速收敛了笑意,语气也是平平稳稳的:“不妨事的,这并非恶疾,陛下不必惊慌。”

刘藻见她没有笑话她,点点头,道:“我知。只是……”她面颊微红,竭力显出镇定的模样来,“只是身上污了,不知如何处置。”

谢漪一听,就知这是小皇帝面皮薄,不好意思与外人言说,她摇了摇头,道:“此处自有宫人收拾,陛下只需尽快沐浴便是。”

她说罢,欲往殿外召宫人入内,方走出一步,衣袖便被扯住了。

小皇帝眼底显出几分紧张,语含恳请道:“能否不使人知?”

谢漪不禁含笑:“此事每月皆有……”见刘藻眼中含了抹紧张,她缓下声,宽解道,“但凡女子,皆免不了,合乎自然,合乎常理,陛下不必害羞,宫人们也不会多嘴往外说的。”

听她说不必害羞,刘藻面颊更红,想了想,以为谢相所言有理,皇帝的衣食住行皆有人侍奉,要避过人是很难的。她强自镇定,与谢相道:“如此,有劳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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