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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丹心(7)

“您怎么来了?”冷晋问何权。

“啊,二区有个妊娠三十周急腹症,徐主任请我过来会诊。”何权偏头看看何羽白,假装不认识,“他干嘛了,你冲人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吼。”

冷晋一点儿都不想解释,正好有急诊电话呼入,他跟何权致了声歉便离开办公室。给了儿子一个“跟我来”的眼神,何权转身往楼层的安全通道那边走去。

父子俩在无人之处站定,何权上下打量了一番儿子,问:“又晕手术室里了?”

何羽白默认。

“没出大事吧?”何权又问。

“冷主任看我晕倒,在病人的肾脏上戳了个小伤口。”何羽白抿了抿嘴唇,“我很想观摩那台手术。”

“刚听二区的说了,器官疝,我也没见过。”拍拍儿子的胳膊,何权不悦地撇下嘴角,“这个冷晋,胆儿够肥的,我都没吼过你,他倒好——”

“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何羽白出声打断他,“爸,这事儿你别跟老爸说,我能处理。”

抬手帮儿子整理被白大褂压塌的领口,何权皱眉道:“当初郑大白说把你搁冷晋手底下我就不同意,那小子什么脾气他不知道?还不如跟徐主任,好歹不会让我们小白受委屈。”

“至少冷主任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何羽白伸手抱了抱何权的肩膀,“我在这挺好的,爸,你不用操心。”

何权轻拍他的背,感慨道:“你从小就不用我们操心,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再不操心就来不及了。”

“你们操心羽煌还不够啊?”何羽白轻笑。

“诶,对,那小子是不是又把我拉黑了?电话怎么打都不接。”何权按住儿子的肩膀,“你去跟那小子说,周末之前接不到他的电话,他别再管我叫爸。”

何羽白转转眼珠,说:“羽煌从上周开始集训,可能不方便用手机。”

“甭替他找借口,进NBA而已,又不是进CIA,还能不让用手机?”何权冷嗤,“行了,不说他了,周日你记得回家,有客人来。”

何羽白眉头微皱:“又……相亲?”

“不是我安排的啊,找你大伯去。”何权愤愤不平,“自己的闺女舍不得嫁,见天打你和羽辉的主意,也就冲他那心脏我不跟他计较,要不真想抽他。”

“甭管大伯安排什么样的人,都过不了老爸那关。”搓搓何权的胳膊以示安慰,何羽白低头看了眼表,“爸,你待会回家还是回大正产科?”

“回家,要不要捎你一程?”

“不用,我还得巡房和写病历。”

“注意身体,要是冷晋再为难你,给我打电话,我收拾他。”

何羽白摆摆手:“不用,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你和老爸的关系。”

“别逞强啊,你爸我可是吃够了逞强的亏。”

揉揉儿子的卷毛,何权不放心地叮嘱道。

TBC

第7章

临近十点冷晋才回病区。进了公共办公区,他见何羽白背冲门口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捧着本书,看得如入无人之境。走到他背后站定,冷晋轻咳一声。

何羽白被吓了一跳,猛然转过椅子,手里的书顺势掉到地上。弯腰捡起书,冷晋翻过封面,看到书名是《外科手术的失误与处理》。

这是他放在公共办公区书柜里的书,出版近半个世纪之久,早已绝版。记录的虽然都是小手术中的问题,但读后受益匪浅——前者的经验使得后人少走了许多弯路。他自大学时代便时常翻看,里面的很多段落都会背了。

冷晋靠坐到旁边的办公桌上,斜眼看着何羽白桌子上的摊开的笔记本。页面上是手绘的解剖图和不同颜色笔标记出来的重点,都是用英文写的。已经翻过去的纸张边缘,满是条状的即时贴。

这一页的页脚画了个卡通小人,满头卷毛,表情很是苦恼。

小屁孩,冷晋心说。用书拍拍腿,他问:“你又上不了手术台,看这个有什么用?”

“艺不压身。”何羽白眼睫微颤,他一直在等冷晋,想着面对面就发生在手术室的事表达歉意,“冷主任,下午的事,我——”

冷晋举起书打断他:“刚老季找我谈话了,让我看在你刚进病区就立了一功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虽然功过在某些时候不能相抵,但我这人不是不讲道理……”

见冷晋故意停下来卖关子,何羽白抬起眼望向对方,抿住嘴唇。

“这样,今天晚上你值夜班,能坚持一宿不让别人替你收拾烂摊子,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冷晋把书往桌上一丢,“好好学习,古人云: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赵恒。”何羽白说。

“嗯?”冷晋挑眉。

何羽白眨了眨眼:“你说的古人是宋真宗赵恒,跟辽人签订澶渊之盟的那位。”

反应了几秒,冷晋才明白何羽白这是找话题缓和彼此间的僵硬气氛。他站直身体,双臂抱胸,微微低头靠近何羽白,语气比刚刚柔和了些许:“历史学的不错啊,诶,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么?”

“很多,只是我看过的东西,过目不忘。”

冷晋身上的手术服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这是何羽白熟悉的味道。他从小在医院里长大,爸爸们的衣服上也都是这种味道,闻起来,特别安心。

“你困了?”瞧见何羽白闭起眼睛,冷晋皱眉,“嘿,还有一宿班要值呢。”

何羽白赶紧睁开眼——糟糕,他过于放松了。

摇摇头,冷晋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在急诊看感冒发烧吃坏肚子的看到凌晨两点,见暂时没有患者等待,何羽白端起杯子去接水。他运气不错,到现在也没碰上外伤的。

在茶水间碰到正在打哈欠的何羽白,急诊护士长方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问:“何大夫,你多大了啊?”

“二十四。”何羽白也回给她一个微笑。

“真年轻,以往能独立在急诊接待患者的,起码都得三十了。”

“你这么年轻,不也做护士长了?”

“妈呀,我还年轻,奔四十的人了。”方敏立刻喜欢上了这位长得好看嘴巴又甜的小大夫,她才不管何羽白说的是不是客套话,反正听着受用,“何大夫,去楼上睡会吧,有事儿我叫你。”

“没事,我不困。”说着,何羽白又打了个哈欠。

“还说不困,眼泪都出来了。”

何羽白腼腆地笑笑,摸出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方敏见他往杯子里倒冲剂,好奇地问:“你冲的这是什么茶?”

“五味散,理气宁神。”

“你还信中医啊?”

“嗯,家里有干中医的。”

“那你怎么不去学中医啊?你不是……”方敏琢磨了一下,没把“晕血”说出来——得给这小家伙留点面子。

“我十二岁就出国了,发现自己晕血是后来的事。”何羽白大方地摆摆手,“而且中医有太多东西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我这人容易钻牛角尖,搞不懂的事情特别在意。要是真学中医了,怕是现在头发都掉光了。”

方敏被他逗乐了:“不会的,你发量多,诶,你这是烫的还是自来卷?”

“自来卷,家里三个孩子,就我一个这样。”何羽白卷卷额前垂落的刘海,一脸孩子气的笑容,“三分之一的概率,遗传到我这了。”

正想问何羽白在家排行老几,方敏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喊“何大夫”的声音,赶紧终止闲聊。

患者是个大学生,睡着睡着觉突然被腰部左后侧的剧痛疼醒,被同寝的三个男生送到医院。何羽白进行问诊和触诊后怀疑是肾结石发作,立刻安排患者照B超。

结果出来,确实是有结石,而且已经堵塞了输尿管,必须要尽快进行手术治疗。正要给患者开住院单,何羽白突然注意到对方的手发生了神经性震颤,而这个现象在做B超之前还没有。极其细微的颤动,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