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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C位出殡(81)+番外

作者: 轻候 阅读记录

她面容沉静,安静的炒了一盘柿子鸡蛋,并焖好的米饭一起装进饭盒里——今天她请了假,要去医院看望爷爷。

爷爷不是亲生爷爷,是捡到她,带着她做了正畸手术,辛苦将她养大的爷爷。

拎着饭盒穿过客厅,客厅没什么摆设,桌子柜子上,摆着的都是用相框裱的规规矩矩的奖状,一个又一个。

女孩儿穿上已经刷旧了的白色运动鞋,揣好钥匙,拎上饭盒,便推开了房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一下点亮,昏暗的灯光在她开门的瞬间射进房间。

门口的小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和两个奖状。

两个奖状上,边缘由红色彩带图案勾勒。金色纸张上,黑色正楷印着女孩子的名字:

张圆圆。

边上的照片里女孩儿站在右边,笑容青春。

她左边,一个老头儿坐在椅子上,笑的很憨厚——正是701病房里的老头儿张磊。

……

……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里,周山站在走廊上抽烟。

刚才,又死了一个病人,同样是正在康复,已经做好准备接回家静养的老人,心脏衰竭而死。

虽然距离上一个病人心脏衰竭死亡,隔了一个多小时,但……

周山有些烦躁的透过走廊的窗,望向窗外的医院前庭——

傍晚夕阳的光是黄色的,世界被光笼着,看起来有些温馨,又有点沧桑。

商人老太太白胜男坐在轮椅上,被丈夫推着围着喷泉池一圈儿一圈儿的散布,悠闲又温馨。

周山想到张子鹤的推测——凶手就在这三人之中。

温馨的老年生活,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对于死亡和老去的怨气和愤恨。

白胜男夫妇之间,有一种暮年所特有的安宁气息。

如果这样的夫妇,居然是滨海第一人民医院心脏骤停死亡14例的凶手,也未免……

周山挠了挠头发。

手下不少人已经回了局里,他却不愿离开,不仅仅是因为弟弟请他盯着这三位老人,更因为今天一天一无所获——

14例死亡,有同样的离奇死亡原因,在同一所医院……他们身上有太多相似之处,和不合理之处。

原本已构成连环凶杀案所涵盖的要素。

偏偏因为都是住在医院里的老人,加上尸检结果没有异常,而被归类为自然死亡。

他舒口气,觉得这些日子有许多事情不同寻常,他仿佛触及到一些重要事件,但好像又错过了些什么……

他想起弟弟那把殄官锤,心情愈加复杂。

转过身,微微偏头时,眼角余光便看到701病房的老教师付慧在一个青年的搀扶下,也溜达着往外走。

老人路过周山时,停顿了下,她转头对青年道:“你去一楼等我,我跟周警官说两句话。”

那青年点了点头,便走向电梯,三步一回头,似乎有些担心老太太。

“付老师?”周山现在不是审问状态,比方才显得客气了许多。

付慧点了点头,坐在周山身边的长椅上,问道:“你是哪所高中毕业的?”

“鲁大附属一中。”周山答道。

“嗯,咱们市里这所高中也算不错的。”付慧点了点头,“但还是市一中最好。”

她说的正是她所就职的高中,她将自己人生大半的岁月,都投注在这所学校里,有时对学生的付出甚至超过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可即便遭到儿子的怨恨,她也没有后悔过。

“听说付老师退休后还被返聘回学校继续教书?您病好后,还回去吗?”周山自然不是‘听说’,而是查到。

付慧听到周山的话,果断点了点头,“当然。”

“不觉得累吗?您也可以享享清福了啊。”周山捏着烟,始终没有点燃。

他在观察着眼前的老太太,猜想着对方为什么突然停下,要与自己聊天。

“享福啊?这世上的确有一些人,追求享乐而生。可是……人一生庸碌,吃喝拉撒有什么意思?过了30岁你也会开始问自己,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有时生病,在煎熬中渴望康复。有时痛苦,在夜不能寐的折磨里还想隔日清晨可以醒来。可到底,忍受痛苦,忍受折磨,不畏惧下一次痛苦和折磨的来临,到底是为什么呢?”付慧抬起头,面对周山时,露出慈祥的笑容,这笑容里又透着股知性的自信,甚至是……优越感。

“……”周山低头看着她,认真听着,没有说话。

“你总要找到自己活着的原因,一切一切的意义是什么。我觉得我能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得到这个东西,这个意义。”付慧笑了笑,“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可一年又一年,一届又一届,你教出那么多精英。那么多孩子,在你带着的这三年里,脱胎换骨,那种感觉……”

周山很难形容付慧面上的笑容,其实一点也不癫狂,甚至很温和,有让人向往的圣洁感。

但……又有种让人敬畏的距离感。

有时候,人们为了自己的追求,可以放弃一切——周山在付慧身上感觉到了这种气质。

平和的笑容里,全是坚韧。

岁月沉淀下的皱纹里都充满了知识分子的慧通之气,可……又有股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周山仍然没有说话,他怕自己吐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字句,会打断付慧原本的思路。

“你说,很多人没有找到这个意义,他们为什么要活着呢?”付慧说着,看着走廊另一边,因为疾病而蹒跚挪步的、或年轻、或衰老的病人们——

病痛中这样难熬,生活中那样多的苦痛,失恋、失婚、被人瞧不起、被社会淘汰的焦虑、不如人的恐慌……为什么清晨起床时嚎啕大哭,入夜时默默啜泣,却还是要活着呢?

“就因为对死亡的恐惧。”付慧冷笑了下,她扶着扶手缓慢站起身,扭头看了周山一眼,“你很好,眼睛里有股子不服输的气,咬着这口气,好好生活吧,年轻人。”

说罢,她转过身便朝着电梯走了过去。

周山砸吧了下嘴,看着老太太缓慢远离的背影,突然开口道:

“为了过去的温情,和快乐记忆。为了下一刻会出现的笑容,和明天会闯进生活的感情。”

人们因为过去的记忆,而变得勇敢。

因为未来的希望,而变得热烈。

“付老师,你都活了六七十了,也没怎么活明白嘛。”周山捏着眼,说罢这句话,转身走向走廊另一边。

他一边走着,一边不耐烦的弹了弹那根已经在手里捏了好半晌的烟:

本来以为这老太太走过来会跟自己说什么有意义的话。

结果凭白听了她大半天抱怨,负能量爆棚的老女人!

周山站在走廊尽头窗边,推开窗,探出头去,一边那脚尖踢墙角,一边点燃了手中烟。

他猛吸一口,只觉浑身通泰——

他宁可一辈子跟烟过,也不想跟那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乍听之下贼有道理,仔细一品全是精神毒药的人生活。

……

电梯前,老太太付慧品了品周山的话,唇角终于勾出抹笑容来。

她欣赏的看着走廊另一边那个有些痞气的背影,面上的皱纹完全舒展开来。

这是她喜欢的那种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眼神中有星光,做事有冲劲儿,又不会自以为是。

这是她当老师的干劲来源,渴望着,能有更多的有自己想法的、热情又积极的年轻人,掌握了知识作为武器,将来可以征服社会,而不是走进社会后反被征服。

“滴!”电梯门打开,付慧看见电梯里病友白胜男被丈夫推出来。

她朝着白胜男笑了笑,笑容里还带着看周山时的那种纯粹的愉悦。

白胜男夫妇对上付老太太的笑容,都愣了下——一起住院这么长时间,难得一见清高的知识分子,对他们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两人也立即礼貌回以微笑。